你有本事,朕就用你。本事越大,朕越重用。朕治天下,只有四個字——‘唯才是舉,!」
燕少飛道:「書上說,有才無德,害莫大焉。」
「腐儒之言!」魏天子一揮大袖:「天下之大,生靈億兆,豈能人人圣賢?懷惡而能肆行者,是規不能立;無德而能為害者,是朕之過!」
燕少飛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感受——數十年后司馬衡續訂《史刀鑿海》之魏略,今日的這番奏對,或許會記入史冊。
魏明帝以賢治國,魏欽帝以德治之。
而眼前的這位大魏天子,實在不與歷代同!
他想了又想最后還是遵從本心,慢慢地問道:「陛下說‘唯才是舉,,草民想問……這一個‘才,「字,包括章守廉嗎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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===第三十七章 豈遂我意===
燕少飛問的是章守廉是否當得了一個“才”字,是否在魏天子唯才是舉的范圍里。
但更是在問——
今章守廉懷惡而能肆行,是規不能立耶?今章守廉無德而能為害,是魏天子之過耶?
朝見天子,面諫其非。
一直以來,被視為人臣典范。
何也?
蓋因在一個執掌生殺八柄的存在面前,所為“冒犯”,實在需要莫大的勇氣!
即便是面對有著雄心壯志、很多時候愿意納諫的天子,也有一個“訕君賣直”的罪名等著在。
歷來有求名不惜生死者。但也不乏一些命保不住、名也求不得的例子。
君不見觀河臺上游驚龍,使景天驕勝天下一百年。一朝下野,寂寂無名多少年,而今滿門誅滅,誰為言之?
燕少飛敢有此問,輕訕君名,已有取死之道。
尤其他面對的,是魏玄徹這樣的、向以“乾綱獨斷”聞名的天子。
曾經推行武道于全國,朝野反對者眾,天下怨聲沸反。他高舉法刀,言反者無罪,行反者必殺,而舉朝上下,但有告病告老皆準休,但有辭官辭將者皆放行。
一度天啟殿中,朝立者數不過半。他仍然堅持。
如此天子,豈容犯顏?
但此時此刻,面對燕少飛的詰問,魏天子的聲音依然平靜:“章守廉的價值,并不在于他的才能。但你若因此看不到他的才能,朕也只能說,我魏國第一得意名過其實。”
燕少飛道:“當今之天下,欺世盜名者眾,名過其實者多。魏國第一得意當然不應該名過其實,但具體到燕少飛這三個字,當然也可以是其中之一。”
魏天子負手于后,審視著他:“章守廉有他存在的意義,但也已經到了要死的時候,這個名聲朕本來是要給你的。沒有惡,哪來的善?沒有素行不法,你何得俠名?不犯朕顏,你如何稱一‘直’字?但想不到你經營的本事不大,惹事的本事不小。去國遠行這幾年,在朝中還得罪了能人,不欲你一飛沖天,先你返京之前,雇兇殺死了章守廉。”
養一個國舅給愛卿殺,以養卿名!此等器重法,史書難見。
燕少飛也終于明白,為什麼他在回京的路上,就能那麼恰巧的知曉章守廉之惡行。古來君心如天心,自然可以使各種巧合成行。
他沒有問章守廉為什麼到了要死的時候,天子不言,自是其事甚密。天子不言,已是給予了不言的諸多線索,但他也不去猜測真相。
丹陛之下的游俠只說道:“燕少飛如需天子留名才得以名天下,又哪里配得上陛下的等待,哪里配得上‘得意’?昔我往矣,章守廉盡管刃于他人之刀;今我來歸,陛下也盡管長夜登高看紅蓮!”
魏天子看了他一陣,慢慢地道:“去國遠行的這幾年,看來燕卿并未虛度。”
燕少飛道:“昔年草民與天子約,要替魏國捧回一魁。觀河臺上未遂愿,引為憾事,不敢惰行。”
魏天子大袖一揮:“撿來的魁名,豈遂朕意?不要也罷!要拿,就拿一個壓服天下,不敢有抗聲的第一魁。”
燕少飛拱手拜曰:“草民當奉旨而行。”
魏天子遂笑:“朕有燕得意,如姬鳳洲得游驚龍,姜述得姜武安,而開局相似,終局必不與他們同!”
姬鳳洲是統御天下第一帝國的無上天子,姜述是一生無敗績、帶領齊國坐穩霸主寶座的蓋世雄主。
而魏天子自比之,真是天心甚壯。
但燕少飛要同游驚龍、姜武安相比,還差一個毫無爭議的黃河魁首。
他魏玄徹要同姬鳳洲、姜述相比,也還差魏國成就天下霸國的那一步。
燕少飛搖了搖頭,很認真地說道:“我不知游驚龍的理想是什麼,姜武安的理想又是什麼,我的道路不在魏國之外,不打算再遠行。燕國已經亡了,亡了很多年。我只是一個恰巧姓燕的魏地游俠,并不肩負什麼舊燕榮光。如果非要說什麼牽扯,大約也只是因為身上的這個神通,叫我自認對禍水有一份責任。”
禍水之活源,即是現世的負面。所謂“惡觀”形成的因由,也可以稱之為……“業”。
昔年燕國強盛之時,業火紅蓮開遍無根世界,乃人間勝景。
魏天子看著眼前的游俠兒,意味深長地道:“每一個真正的強者,都對禍水負有責任。”
……
……
有時候運勢真的是非常奇妙的事情。
燕少飛隨意選擇一條路線,恰好就放過了仵官王,撞上了卞城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