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一次的龍宮宴只有我參與。」他這樣說。
「我知道。」戴著青銅鬼面的人說。
蒼瞑又道:「我也不參與了。我被李一擊敗,無顏再往。」
戴著青銅鬼面的人,抬頭看了他一眼,略有些驚訝,但還是道:「知道了。」
蒼瞑停下了指腹對神文的摩挲:「所以你要去哪里?」
「去我應該去的地方。」戴著青銅鬼面的人說。
「你如何定義……什麼是你應該去的地方?」
「我們都只能定義自己。」
蒼瞑感受到那種自我,因而問道:「非去不可?」
「非去不可。」
「跟云殿下說了麼?」
「應該是說了。」
「應該?」
「說了。」
「云殿下同意了?」
「我只能確定我已告知。」
蒼瞑輕嘆一口氣:「你說,我在這里遇到你,是不是神的意志?」
「此地王權最高。」
「那我換個詞。」蒼瞑從善如流:「你覺得算天意如此嗎?」
「別給尋常的事情寄托那麼多無聊的意義。」戴著青銅鬼面的人留著寸發,話語也同樣簡單直接:「大家同樣抄近路,偶然碰上了而已。」
「你覺得……我應該攔你嗎?」蒼瞑忽然問。
「你被李一擊敗,受傷了嗎?」戴著青銅鬼面的人反問。
蒼瞑誠實地道:「傷得挺重。」
戴著青銅鬼面的人說道——
「那就最好不要。」
===第一百章 會于長河===
蒼鷹振翅在高穹,像一片飄葉,墜落在云海里。
云絮般的綿羊群,在碧海中遨游。
草原上最顯耀的至高王庭里,某一座金色的王帳中。
修為不俗的侍衛掀開帳簾,一員將領走入此間,單膝跪地:“殿下,趙汝成已經離開草原,他的金印鐵書,都懸在梁下。”
帳中的赫連云云,正坐在鏡前,兩名女官圍著她,正在為她梳妝。
她那雙天青色的眸子,在鏡中映出來,并未顯現什麼情緒。
雖然這個消息如此突然。
雖然她正在為趙汝成的下一步躍升做鋪墊,幫他創造機會,騰挪位置……雖然她已經在籌備定親的事情。
但此刻她是平靜的:“有趣。辭官掛印麼?”
描眉的女官不言語,梳發的女官似不聞。
半跪的將領低著頭。
赫連云云輕笑道:“這是效仿他在齊國的那位好兄長啊。”
“但姜望為齊國奪黃河首魁,于星月原壓服景國天驕,在南夏打穿一方戰場,又鎮禍水收民心,舍身奮死不計其數,在妖界在迷界都有不俗表現。齊國得到了遠超于投注的回報……”梳發的女官有些不忿:“趙汝成為牧國所做的,可沒有他在牧國得到的多。”
“這就叫兄弟情深!”赫連云云如是點評。
半跪的將領繼續稟道:“房間里留了一封信,應該是留給殿下的。”
他將信封雙手捧出。
但天青的顏色將這信封暈染,又在下一刻,如一面鏡子被點碎。信的碎片散落在空中,竟然浸入空間里,再無痕跡。
赫連云云的語氣輕描淡寫:“人都走了,看什麼信?”
帳內一時肅然。
片刻之后,那半跪的將領又請示道:“此事……如何處理?”
“該怎麼處理便怎麼處理,以國家利益為要。”赫連云云淡聲道:“他既離我而去,你們便不必再顧忌我。”
半跪的將領道:“家產抄沒,金冊除名,上蒼羽通緝名錄……罪同叛國。”
牧國曾經給予趙汝成的庇護,現在要全部收回來。
赫連云云沒有說話。只是擺了擺手。
于是將領起身,慢慢地退將出去。
那有著天穹般色彩的帳簾就此垂落了,隨之關上了一扇心門。
……
……
巨大的石門在推開時,有一種低沉的嗡響。
仿佛在這個壓抑的世界里,那些不堪其負的低吟。
甚至不能夠吶喊。人們面對痛楚的吶喊,有時候會被視為軟弱。
這里是楚國。
這里是珞山。
這里是山海煉獄。
塔樓上的疤臉漢子,垂下那過分壓抑的眼睛,看到發如枯草、斜負長槍的祝唯我,從山谷之中走出。
武服難言干凈,血污依然垢面。
那些曾被描述的風采,與此人似無半點相干。
疤臉漢子的聲音,就像是石屑從巖石上剝落下來,有一種很濃重的、粗糲的死氣:“走了?”
祝唯我來這里也有一段時間了,除了修煉別無其它。
當然熟悉這個鎮山的守門者。
但也僅止于眼熟。
往日他們從無對話。
現在聽到這個問題,也只道了聲:“啊,走了。”
疤臉的守山者沒有再說話,坐在高高的塔樓上,望著遠方,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而祝唯我就這樣往前走,沉默堅韌的、在珞山蜿蜒的山道上,走成一個孤獨的黑點。
……
……
稀稀落落的黑點,流動在河岸。
排成一條豎線,恰與長河平行。
這一天長河無波瀾,走在岸邊的人,聲音也不自覺的放輕了。
“我說,頭兒。”仵官王艱澀的聲音,回響在他的兜帽里:“您不是說這次任務至關重要麼?為什麼只有我們幾個來?”
尹觀肩披長發,迎風而行:“其他人來沒有意義。”
除了他之外,同行的每一個都戴著面具,一看就都不是什麼好人。
面具上的白骨之門里,分別繪寫著,“楚江”、“仵官”、“宋帝”、“平等”。
不難發現,今日同行的閻羅,都是神臨戰力。
仵官王不由得問道:“卞城王呢?”
尹觀笑了笑:“你很想念他?”
一具尸體能有呼吸困難的情況還是挺奇怪的,但仵官王確實感覺此刻的呼吸不是很通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