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玄勝不動聲色,慢慢喝著杯中酒,這天下長河、時光之水、大勢如濤,皆在杯中飲。
當代博望侯是何許人也?
他可不是冠軍侯、前武安侯那種無心官道自負其路,上朝如站崗的人物。
他積極地參與政治,把握政治。在極短的時間里,便完全消化了前代博望侯的政治遺產,把握了重玄氏歷代積累的政治資源,在波云詭譎的朝堂上如魚得水。以官道補益修為,無憾成就神臨。
早期還默默無聞之時,他就能借力打力,撬動齊陽之戰,為自己掠取政治資本。
到了現在,繼爵博望侯、聯姻朝議大夫易星辰的他,可以調動的政治力量已經非常恐怖。
作為真正的帝國高層,他已經可以影響帝國的決策,乃至于引導國家的走向!
林正仁借故離席,他當然一眼就看得出來。
但并不打算干涉。
局勢發展到現在,已經不是一個林正仁能夠影響的了。
林正仁是個聰明人。
聰明人就會做出對的選擇。
相較于那種想一出是一出的蠢貨,聰明人的行動軌跡是更好預測的——當然,前提是你要比這個聰明人更聰明。
場上斗昭和夜兒的言辭愈發激烈,都有意廝殺一場。
人們都予以最大的關注。
福允欽卻出聲攔道:「殺生取命,非是天驕聚宴初衷。斗而不死,是我龍宮的責任。很遺憾,你們的賭斗不能成立。」
斗昭不滿地看著他:「我等自愿搏殺,生死都怨不著龍宮。福總管,這死生之戲,難道不比劍舞好看麼?」
福允欽平靜地道:「龍宮宴的召開,是為了培養天驕,而非扼殺天驕。
出了龍宮,隨便你們如何,生死有命,物競天擇。但在這龍宮之內,我不得不盡責,一定要保住你們每一個人的性命。切磋可以,生死之時,我定會干預。」
斗昭殺死夜兒,又或楚國承認三分香氣樓,都非長河龍宮所樂見。
所以他的態度非常明確。
斗昭放下酒杯:「那也太無趣!」
「斗公子好像覺得自己一定能殺了我。」夜兒輕聲笑道:「世間事,不能盡如意。我早已習慣了,斗公子還未能習慣。」
斗昭咧了咧嘴:「你們都是習慣這個世界的人,我會讓這個世界習慣我。」
他扭頭看向福允欽,不掩桀驁:「等你干預不了的時候,我一定要在這龍宮里,宰一個人給你看。」
福允欽不見慍色:「老朽拭目以待。」
殿中龍伯機不著痕跡地調換了位置,坐到洗月庵玉真女尼旁邊。在此情形之下,輕聲嘆道:「這劍舞瞧不成,生死見不著,著實有幾分平澹了呢。」
不得不說,這話題打開得還是很自然的。
玉真如水的眼眸里,展現出天真和好奇:「你是要挑戰斗昭,為此宴增色麼?」
龍伯機干咳一聲:「算了,龍宮不許私斗。之后開龍門,奇珍贈有緣,多的是出手機會。」
長河龍君的聲音響在高處:「今日良時,此宴家宴,朕與你們說幾句掏心窩的話——今朝勝景,萬古未有,萬界弭定,河清海晏。朕盡龍宮府庫,以饗后生。心無所求,只愿現世安穩,爾輩后生,能夠茁壯成長,不負當年人皇之犧牲。」
「人道大昌,朕心甚慰。人道之光,譬如明燭。能遍照諸世,光明古今,未嘗不是先賢奮死,后
繼不絕。
」
她的冠冕輕輕搖曳:「昔年游缺不復見,令我傷懷。朕欲觀姜望劍舞,亦同此理。無非追古思今,抒懷未來。現在姜望臨時有事出門……不知誰愿繼之?」
殿中一時安靜。
誰也不愿意做個黃河魁首的替代品,更沒有為他人表演的閑情。
唯獨是葉青雨心口微微一緊,她不欲人們過多的猜想姜望去處,偏偏龍君總愛提及……
她輕輕頷首,清晰的下頷線在空中劃過優美弧度。
聲如清溪出林間:「龍君若是不嫌棄,我愿撫琴一曲。」
「好!」黃舍利首先叫起好來。
她惱了姜望,可不會跟葉美人置氣。索性湊過來,把姜望的位置占了,充滿期待地看著葉青雨:「我平生愛樂,當洗耳恭聽!」
重玄勝對姜望的「喬燕君」早有耳聞,甚至還偷偷調查過,此刻亦熱情捧場:「飄渺云上之國,流風解霜之春,本侯滿心期待,愿聆仙音!」
誒?許象乾輕哼一聲。這胖子跟本公子認識久了,也多少有點文化了。流風解霜之春……嗯,這句可以那個,抄……化用!
高位之上,長河龍君道:「凌霄者,龍宮近鄰。禮樂者,人文之澤。朕歡欣不勝,快請奏來!」
便在這時,那洗月庵的女尼亦開口:「今朝良時良會,有樂豈能不舞?葉姑娘有此雅興,玉真愿以舞共之。」
「好哇!
」黃舍利手都拍紅:「兩位都是絕世美人,一者撫琴一者舞,莫不是人間勝景?此時方知何為龍宮宴,我黃某人來得值了!
!」
早在黃河之會開始前,照無顏就隨時能夠成就神臨。因為所學太過廣博,選擇太多,而不知該如何選擇,才迷茫了一陣。
而后行萬里之路,歷天下風物,又在天碑雪嶺自苦勤修,靜思開悟,這才「雜糅百家,自開源流」,證就神臨之身。
對于世事洞明,她勝過許象乾良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