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玉瑕道。
“什麼事?”林羨問。
白玉瑕走了幾步,一把推開這十一樓的窗。天光涌進房間里,峽谷的風,迎面吹亂他的額發。
他說道:“東家說過,我若不能在今日之前神臨,就不要去送死。”
話音落下的同時,他已瀟灑一步,踏窗而出。
膚白如玉的美男子,走到晴空之上,霎那間激蕩風云,天地交感。
人們翹首相看,近于神祇之威勢,一時降臨天風谷!
白玉瑕立于風云混轉的正中心,感受著身體各個角落不斷躍升的力量,撫平洶涌的元氣亂流,把握著那狂暴而又有序的劍氣,感官近乎無限地拓展。
眼前一花,眸有神光的林羨,便已經穿過劍氣瀑流,緘默沉篤地走到他身前。一股氣勢招搖撞來,與他同時呼應這方天地。
今日是良日。
今時確是良時。
白玉京連躍兩神臨,還俱是黃河天驕!
整個星月原都瑟瑟發抖。
“那就走吧。”白玉瑕不再多說。
這時候連玉嬋的聲音從酒樓里沖出來:“你們去哪里?不帶我一起?!”
卻是她察覺到了天地異變,尚不知發生何事,提劍就往樓外沖——
多精致多細膩的姑娘,也變得這樣莽撞。這都是跟誰學的!
東家啊,這盛世如你所愿!
白玉瑕反手一指,一道玉色劍氣封窗,將連玉嬋攔在酒樓中:“好好看住家,我們逛青樓,帶不得女人!”
連玉嬋拔出對劍,狠狠地斬了這封窗劍氣幾下,只覺一口氣悶著,郁意難舒。
東家明明說我會最先神臨的……
“不給她選擇的機會嗎?”激烈的天風之中,林羨出聲問道。
“還是算了。”白玉瑕道:“她父親是連敬之,這是怎麼也斬不斷的干系。
再說,酒樓總得留個人吧?萬一我們都沒有了,還有人能懷念一下。”
“呸呸呸!”林羨想起東家的警告,連忙道:“趕緊呸三聲!”
……
……
莊高羨大笑著飛離韓煦等人,在轉身的瞬間,臉上的笑容就已經斂去,而后笑聲也靜默了。
他清清楚楚地飛出雍國人的視線,而后屏息匿行,又回返。
像是一縷空氣,一道樹影,天地間無痕的存在。遠遠地觀察著韓煦一行的氣息。
這些雍國人謹慎非常,從頭到尾都聚在一起,始終看不到什麼機會。
但莊高羨還是一直等到這些人踏上雍國國土,這才選擇放棄,自往太虛山門而去。
殺死韓煦當然是最好的選擇,但已經做不到。
現在這樣,也算把握了次優的結果。
無論怎麼說,打殘了韓煦,剝離了雍國參與會盟的資格,也就是為莊國贏得了莊雍相爭的未來十年。
哪怕有墨家代表為雍國聲張,他們得到的權柄也必然大為縮水。
自古以來,沒有不在場還能分肉的道理!
既然在此贏得這樣的優勢。
那麼下一次國戰,他要爭的就不僅僅是土地資源,還要爭取以國勢托舉杜如晦洞真的可能。杜如晦一旦錄名“元始玉冊”,莊廷就又能得到玉京山更多的支持。
如此良性循環下去,國勢滾滾,便叫姜望再天才幾倍,也很難再追得上!
當然,他已經不打算再給姜望追趕的機會了……
不對。
沉浸在美好展望中的莊高羨忽然擰眉。
這時候他突然想明白了,他一直以來隱隱感覺不對的地方,究竟在哪里——
哪怕韓煦的確在戰斗的過程里,以某種自己不知道的方式完成了傳信。
但雍國那些人,還是來得太及時了!
人再少一些,根本無法影響自己殺人。而恰恰是這麼多人,一等英國公、雍國國相……這些都是雍國身擔要職的人物,是可以說脫身就脫身,來得這麼整齊的嗎?
與其說是他們得到消息后及時趕來,倒不如是早就準備好接應了!
剛才那一群雍國勛貴里,懷鄉侯姚啟是很早就接觸過的人,一直以來也有眉目傳情。但他和杜如晦都一致認為此人不值得信任,很有雙面間諜的嫌疑,本著能用一點是一點的原則,一直都是哄著。
今天這突逢的一戰,姚啟也沒有給予任何暗示。或者說姚啟若是給了暗示,他反倒會更早警惕。
此時此刻,莊高羨心中生起的第一個念頭——這是韓煦的局!韓煦發起挑戰,并非洞真之后的膨脹,而是為了消耗自己!
緊接著第二個念頭跳出來——墨家要冒天下之大不韙,對自己出手!
想殺他的人當然有很多。
但他想不到今時今日除了墨家出手之外,還有誰有這樣的執行力、這樣的實力,這樣的動機!
如姜望那等恨他入骨、確切存在威脅、未來必分生死的,不也要等到洞真才有機會嗎?
難怪剛才接應韓煦的人里,一個墨家的高手都沒有!
豈不正是他們為了洗清嫌疑而做的努力?
且不論墨家打算如何規避事后的風險,如何洗清嫌疑——誠然栽贓嫁禍、毀尸滅跡是他的老本行,但現在那些都是墨家需要考慮的事情。
此時此刻,他要考慮的是,他莊高羨要如何擺脫危局。
危險尚未發生,但在產生懷疑的這一刻,他就當危險已經存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