仍然是那般溫文爾雅姿態,與猙獰的血鬼形成巨大反差。
衣袂飄飄,迎風而立,只是皺著眉道:“野虎兄在想什麼呢!?昏君血脈,生來孽種,咱們豈能放過,任他日后為禍!?這女人更不必說,與昏君同床共枕,不知沾了多少壞水,殺之百利無一錯!為天下蒼生計,切不可心慈手軟!”
自古以來身懷養鬼神通的,無論品性如何,都不免被人忌憚猜疑。
但偏偏林正仁是個例外。
這樣兇惡的神通,絲毫不影響他正人君子的形象。
他有一句名言,廣為傳頌——“吾以正氣馭惡鬼,則世間不聞鬼惡也。”
此時殺人妻兒,也似替天行道。
杜野虎并不是什麼良善性子,見人已殺了,只一抬手,惡虎煞落下威壓,止住還要往宮里竄的綽綽鬼影:“既已殺其妻兒,其余人等就不必再殃及了!”
林正仁看了他一眼,也不知他是防備自己趁亂偷取玉璽,還是真個手軟,但只朗聲道:“好!你我真是志同道合!咱們仁義之師,為天下庶民而戰。只誅首惡,絕不殃及無辜!”
杜野虎不再多言,帶著部下便往護城大陣的主塔樓趕去。
莊國高層皆知,莊高羨近些年一直在籌備護國大陣,資源七七八八地在湊,目前雖還只是半成品,但作為核心的王都大陣已是相當強大,足夠在關鍵時候,擔當勝負手。
這一次九江玄甲入城,也是提前癱瘓了護城大陣。而他現在要徹底抹掉莊高羨趕回莊國后,將之重新激活的可能。
林正仁對除惡務盡的理解是斬草除根,能滅滿門一定滅滿門。
他對除惡務盡的理解則與姜望相似——斬殺所有懸念,抹掉對手所有反抗的可能。
在這個惡鬼咀嚼碎肉的時刻,杜如晦眼睛裂血!
“林正仁!”
他嘶聲而吼。
此刻真有長哀!
他一生都為莊國而戰,始終都記得仁皇帝的囑托,要護住莊國社稷,創造一個更美好的國度。
莊高羨還搖搖晃晃的時候,就是他親手扶上的龍椅。
這一代大莊太子,也是他看著成長。國事再繁,他也要盯著太子,唯恐其才能不具,城府不修,擔不起莊國未來。
可是今天,就在他眼前,林正仁抹殺了莊國的未來天子。
比殺一條狗還輕率!
然而他甚至沒有點燃怒火的資格,地獄無門諸閻羅圍攻之下,豈容他悲傷的間隙?
他已經腳踏咫尺天涯,走遍了新安城的大街小巷,但根本不存在可以擺脫誰、擊敗誰,氣息愈發衰落了,身上新傷覆舊傷。
此刻怒目一橫,強行點破心間血,拼著受了燕梟一記裂爪,任由后脊被撕開深可見骨的傷口,折身一步,踏至林正仁身前。
在這廝驟然驚駭的目光里,一把掐住他的脖子,提著他撤步,遠離那只發狂的猙獰血鬼,也離了莊都!
皇后太子他都保不住。
新安城他也保不住。
他對不起今天子,有負于仁皇帝。
但是現在,這個國家還需要他。
他得保持有用之身,做有用之事。
而在此之前……他一定要殺了林正仁!
他從未如此憤怒!!!
“壞了!”
這是杜如晦撲到面前來時,林正仁心中第一個念頭。
他沒想到自己納個投名狀,隨手斬草除根,能引得城府極深的杜如晦發瘋。
他本以為杜如晦會因為新安城的重要性,在這里被活活拖死——這已經是杜如晦唯一能做的事情。
但杜如晦現在竟然放棄了新安城!
竟然在放棄新安城之前,還不忘抓走他林正仁。
你他媽的?到底誰是主力!誰舉的叛旗!
放著杜野虎不抓,放著玉璽不搶,杜如晦的腦子是被狗吃了嗎?
林正仁感到十分的憋悶,無法理解,震驚!
而在這個念頭之外,是他那野火枯草般的求生欲。
這世上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救他,所以他一定要給自己十二分的保障,一定會跟任何一個想殺他的人拼命!
他什麼都可以忍,包括屈辱。
但不能忍受危險。
他什麼都可以給,包括尊嚴。
但不能要他的命!
生死往往只在一念間。
但對林正仁來說,自那次黃河之會后,他就時刻都在危險中。
他說杜野虎應當與他相互理解,并非全是虛言。這些年來他也同杜野虎一樣,在努力展現價值,以求保住性命。
今天的莊國是冰冷的,人人自危。
杜如晦一手掐住林正仁的脖子,本打算當場就將其掐死,可手上一稍用力,林正仁的脖頸竟然彈出五行之光。
在那窄窄的脖頸之上,一溜凸出五顆鬼頭瘤。
鬼頭形貌各異,做出喜怒哀樂悲五種表情。
竟有金木水火土,五鬼封頸!
大大出乎杜如晦的意料。
這廝是做了多少虧心事?多怕別人掐他的脖子?!
杜如晦一把未能將林正仁掐死,只能掐著他的脖頸,持續對抗五鬼,而后踏出新安城,邊逃邊殺!
新安城已經沒有什麼可挽救的了,他現在要做的是告知莊高羨國內的變故,免其驟然回轉,不察而受難。
山河板蕩,唯天子能救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