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然是有一些君臣之間的隱秘通信手段,但先前他已試過,傳訊信道已被楚江王封鎖。
此刻唯一還能夠傳訊,唯一靠得住的,也只剩他自己!
既已決定要走,腳步不得不急。
那燕梟惡禽亦有空間移位之術,雖不能跟咫尺天涯相較,卻也窮追不舍,令他選擇余地大大縮小。
更難受的是……這燕梟殺不死!
他正是在殺死燕梟的過程里,被楚江王打成了重傷。本以為是以傷換空間的選擇,結果一轉頭,這只鳥又“燕燕燕!”
腳下是莊國的千里山河,方向是召開天下之盟的太虛山門。
見到天子的第一件事,是讓天子緊急聯系玉京山。他預感到僅憑莊高羨的真人戰力,也很難挽救局勢,有被針對到死的危險。畢竟現在新安失守,國家潰勢,皇后、太子、大將軍全都不幸!
但只要玉京山及時出手,所有問題都不是問題。
無非是他們君臣同玉京山綁得更緊一些,國家給予玉京山更多的供奉……只要社稷能夠穩住,一切就都值得!
杜如晦心中恨極,一邊思索著破局辦法,一邊對林正仁狂轟亂炸。
此身雖傷重,殺一個小小外樓,卻也不算難事。
林正仁能扛個三五息,已是了不起。
他也并不打算虐殺。
他不做于局勢無補的事情。
殺了便罷了,殺了便罷了……
只恨自己沒有早下手!
這奸佞惡鬼,自滅其族的敗類,果是半點信不得!
“我說,你為什麼不早點下手呢?”
這時候杜如晦聽到了幽咽的聲音,就好像他的心聲一般。
但聲音是從自己手底下傳來。
他低頭一看。
被他拖死狗一般拖出莊國的林正仁,身上竟伸出一雙枯瘦有褐斑的鬼手,將他緊緊抱住!
而后是第二雙,第三雙……
密密麻麻的鬼手,全都向他抓來。
杜如晦已經被打破的金身,不能再承受太多傷害。
他本能地便要調動國勢鎮壓,但動蕩劇烈的國勢回應熹微。
這時候他猛地想起來,他的相印留在相府,這段時間一直由黎劍秋代掌……但新安城生變的時候,相府亦封門!
心中生出更多陰翳。
先前不用相印,是避免損耗國勢,也是不想暴露黎劍秋這個好苗子,更是在地獄無門的閻羅殺手圍攻下應對無暇。此時沒什麼國勢可擔心,他強行鼓催神光護體,壓制鬼手,同時遙呼莊相之印!
在某個瞬間,他仿佛跨越山河,看到了那相府之中,盤坐在正堂案前,膝上橫劍的男子。
黎劍秋!
曾經也是個俊逸人物,來到新安之后越發寡言,自董阿死后更是沉篤,訥于言而敏于事……幾乎已經成為他選定的下任國相!
那枚相印,就封在一只四四方方的玉盒中。放在他面前的長案上。
“以相印應我!!!”
杜如晦在心里這樣呼喊。
不要讓我失望啊,黎劍秋!
砰砰砰,那一枚大莊相國之印,在玉盒里震動起來,眼看就要破盒而出,光輝已經先行暈染。
啪!
黎劍秋抬手把自己的劍,放在了玉盒上。相印瞬間就安靜了!
印為相國,劍為桃枝。
今以桃枝鎮國!
杜如晦看到,黎劍秋坐在那熟悉的相府之中,低頭注視玉盒,仿佛隔著這方玉盒、隔著相國印,在與他對視。
杜如晦聽到,黎劍秋輕聲而緩慢地說:“國相,一切以莊國為重。這是您教我的,也是董師在最后的時刻讓我記住的。”
他的聲音慢條斯理,的確有幾分未來國相的氣度:“我想,我正在做您期望我做的選擇。”
豎子!
若夫天子失位,國將不國!豈曰以莊國為重?
孽障不如董阿遠矣!!
杜如晦勃然大怒,但桃枝一橫,劍光閃過,這微弱的聯系已被斬斷!
他便將這怒火宣泄到林正仁身上,不顧傷疲,道元狂催,單手轟下五蘊雷!
五蘊者,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以此五蘊雷,轟殺一切鬼!
幾乎只聽得轟雷一響,掌中擒握的這個人就已經沒了氣息,肉身焦黑如炭,數不清的惡鬼,散成黑煙四逸。
杜如晦五指一松,就準備丟下這具尸體,繼續去尋莊高羨報信。
但從這具焦黑的尸體里,忽然又探出一只鬼手——
慘白色,濕漉漉!
且恰好嵌進指縫,將他的手掌握住。
兩只手就這麼十指交叉,有異樣的親密!
杜如晦吃了一驚,回撤手掌,但卻難分難舍地牽著那濕漉漉的鬼手一起!
那具焦黑的尸體遺蛻般分離。
被他的手掌帶出來的,是一只渾身都在淌水的鬼,面容稍一扭曲,便化成了林正仁模樣!
那散逸在天地之間的惡鬼黑煙,瘋狂地往他匯聚,使得他的氣勢不斷攀升,赫然沖擊天人之隔!
他的笑容依然是很傳統的正人君子的笑,只是聲音不可避免的陰冷了許多:“杜相,這一天,你是不是也已經期待了很久呢?”
因為對林正仁的不信任,在林正仁出使諸國之前,莊高羨親自出手,在他的脖頸種下了縛靈索。
待林正仁歸來之后,莊高羨不再提及此事,林正仁也好像已經忘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