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這幾個姓莊的皇帝騙了這麼多回,騙回一次,豈不是理所應當?
莊姓皇室這一脈,從莊承乾開始,就腦后生反骨,不好駕馭。
到了莊高羨,更是越來越夸張,一邊在道門里大肆搶奪資源,一邊與墨家暗送秋波,更連一真道也勾搭上了!
他雖是因事遲來,來得晚了一點,但也來得及救下莊高羨。今日冷眼旁觀,本就是等姜望等人殺死莊高羨之后,再出來名正言順地將其擒殺。
趙玄陽失蹤多年,兇多吉少,而他們至今不知道真相!
齊國軍功侯動不得,人族英雄不好動。
今時豈非正當其時?
可惜……
從那顆五光十色的心臟出現開始,就注定他師出無名。
自上次妖界之事后,三刑宮的吳病已就一直盯著這里,景國并不能一手遮天。
莊國是道國,楓林城域那無辜被害的數十萬百姓,也是道脈之民。看著那顆心臟里清晰的殘念,他如何能說這些亡魂的復仇之舉,不是義舉?他如何能說出身楓林城域的姜望,沒有復仇的資格?
所以他是舉著傘出現,而不是提著法劍。
“我沒有什麼可以交代的。”姜望說:“但凡您的眼睛愿意看,您的耳朵愿意聽,到了現在這時候,都應該知道真相如何。”
走南闖北、顛沛流離這麼多年,他怎麼會這般“不懂事”?
他自然知道半夏真人沒有出手的意思,自然知道今天隨便搭個臺階,就可以悄無聲息地走了。
但凌河離開的時候告訴他,他在做正確的事情。
數十萬死去的人在用最后的殘念支持他,予他正義和公理。
他怎能悄無聲息地走?
楓林城需要真相!
再者,尹觀那個無所謂聲名的且不去說……向前、白玉瑕、林羨這幾個人甘冒奇險,助他弒君,他怎能讓他們不清不楚,并不清白地散去?
萬一多年之后,景國再起意追究呢?
莊高羨雖死,一定要蓋棺定論!
今日殺君不為賊。
此無道昏君,是被拽下龍椅,受討伐而死,是死于一場正義的復仇。
不是什麼意外!疾薨!
半夏沉默片刻,緩緩地點了點頭,只道了個“好”字。
這事情本就沒有什麼辯解的空間。
再沒有比數十萬亡魂殘念更有力、更清晰的證據了。
無非是半夏要一個面子,姜望沒給。
半夏丟出一個威脅,姜望接下。
他今日殺了莊高羨,并且在踏過莊高羨的尸體之后,依然堅決,依然不讓步。
這時候遠遠有洪聲響起。
“吾九江玄甲杜野虎,持大莊國書,加水君印、相國印、傳國玉璽三印,敕命英靈退散。莊國是天下人之莊國,非莊高羨一人之莊國!護國即護民,楓林數十萬百姓哀聲不盡,今日洗冤還債,毋使遺恨!”
卻是一人縱惡虎之煞,從夜色里殺出,疾飛而來。
其聲近于吼叫,如轟雷陣陣。
那被絡腮大胡覆蓋的黑臉,都瞧出了黑中帶紅的顏色,可見的確是拼了命地往這里趕……而又一次遲來。
他看到了姜望,看到了趙汝成,還沒來得及歡喜,便反手拔出送喪锏,怒對半夏真人!
沒有什麼話可以說,老三和小五的敵人,就是杜老虎的敵人!
半夏這一下怒氣真是無法自抑。
太放肆!
一個道屬國的小小將軍,竟敢公然與他這個道宗國的真人對壘!
“虎哥!”卻是姜望忽然一個轉步,走到了杜野虎的身前,消解了那劍拔弩張的氣氛,一拳砸在他的胸膛,發出砰的一聲響:“你剛才吼似雷鳴的這番說辭,可不像你的手筆。”
杜野虎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,但敏銳地接收到了老三的止戰信號,順手把送喪锏往上抬,便用這重锏撓了撓頭,憨聲道:“黎劍秋的詞。”
半夏真人一時無處發作,也就順勢一嘆:“當年莊承乾還在的時候,就是我牽頭讓他加入的道屬國,他轉頭就拜了玉京山……如今竟然絕嗣,真是讓人唏噓!”
靖天六友坐鎮靖天上府,自然是正統的帝黨。
而莊承乾當初前腳被靖天六友引進道國,后腳就上了玉京山,錄名玉清金冊,說得嚴重點,幾乎是一種背叛。
當然,同在道脈,同屬道國,這話不能公開說。
被莊承乾哄騙的人太多,半夏只不過是其中一個。
他這也是在表態,他當年就跟莊承乾不對付,現在也不會管莊高羨的身后事、身后名。唯獨一件事——莊國是道脈的莊國,莊高羨活著或是死了,這件事情都不會改變。
杜野虎咂摸出味道來,不由問道:“上真,既然莊姓皇族已絕,莊地莊民,將何去何從?宗國將予何治?”
這會他倒叫起上真了!
半夏指而笑曰:“彼輩前何倨,后何恭也!”
趙汝成不忿道:“我二哥倨而為友,恭而為民!這難道可笑嗎?”
半夏愣了一下,而竟對著杜野虎低頭:“將軍真性情也!是貧道錯了。”
杜野虎后退一步,以避其禮。
半夏真人抬起頭來,又道:“就在剛才,西天師已與墨家真君魯懋觀締約,莊國邊軍退出鎖龍關,莊雍重新以祁昌山脈為界,兩國回到道歷三九一八年之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