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答案必須是正確的——人會有錯誤的認知,自以為正確。
至于如何欺騙自己,如何讓自己產生錯誤的認知,那就存在太多種可能。
面對【天知】,姜望要問的,不是超過他自身隱秘價值的問題,而是對抗【天知】的辦法!
真是一個勇敢的年輕人啊。
涂扈笑著給予回答:“【天知】所求的答案,必須是你所知的真實。”
姜望沒有說話。
他在等涂扈的問題。
他在思考,如何在聽到不愿回答的問題之后,第一時間完成對自己的欺騙……或者在聽到問題之前就要先做到?
涂扈看著他,平靜地問道:“你已經很靠近那一步,靠近洞世之真,有很大的機會超越李一,打破修行世界的歷史記錄……為什麼沒有繼續往那個方向走?”
姜望愣了一下:“就只是這個問題?”
涂扈笑道:“這個還不夠嗎?我們不是敵人,我不打算叫你難堪,也不準備發掘你內心的隱秘。”
在殺死莊高羨,最后一個神通也開花之后,姜望的確看到、并且清晰地把握到了洞真的路。
對現在這個一身輕松的他來說,洞真的路很簡單。
無非是沿著身成三界的路,繼續往前走。
甚至于,“身成三界”本身,即可視為對洞真境界的預演。
三界擬真,而后三界成真。
但……
他平靜地看著涂扈,回答道:“小真也。吾不求。”
簡簡單單六個字,真如真言有萬鈞!
楓林城外面對半夏的問題,他說他從來沒有把李一當成目標,那不是狂言。也并非對李一不尊重。
倘若只以修行的速度而論,在成就洞真這一步上,他幾乎是確定性地可以超越李一。
可那樣的洞真,有什麼意義?
那樣的洞真或許并不值得李一出劍!
在修行的歷史上勒碑為念,或者是無上的榮耀,但他早已做到過。
洞真境界或許是很多修行者一生求不得的終極目標,但豈是他姜望的終點?
廣闊天地,大好人生,有無限可為!
他遇到過那麼多驚才絕艷的人物,見過了那麼多璀璨絕倫的風景,又豈會固步自封,豈甘于做一個普普通通的“姜真人”?
當世真人絕不普通,但他姜望若只得一個真人,那就太普通!
就如當初他對齊天子所說,他要求洞真無敵!
莊高羨雖死,此心猶熾!
這麼多年的奮苦修行,對強大的追逐早已刻進他的骨子里。
他求洞真無敵,是為了殺死莊高羨,但不僅僅是為了殺莊高羨。
在莊高羨死后,洗掉仇恨的眼睛,清楚看到自己想要變得更強的心。
在很小的時候,在同齡人都還在玩泥巴的時候,他就向往御劍青冥……他總是想要看到更遠的風景。
所以此刻面對涂扈的問題,他回答得如此堅定。
在答案出口之后,他沒有感受到任何異樣。
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說了心底最真實的答案,所以感受不到神通的影響。又或者已經被神通影響了?
倘若有意說謊,會發生什麼?
又或者……【天知】神通真的存在嗎?
姜望心中雜念萬般。
與涂扈越是接觸,越是不懂他。站在廣聞鐘前的這位神冕布道大祭司,好生神秘!
不同于姜望的七想八想,涂扈從始至終都很平靜。
就連姜望說小真他不求,涂扈也只是微微一笑,好像并不意外。
在某一個時刻,姜望心中會生出這樣的想法——他或許什麼都知道,只是帶著答案問問題。
“我很期待你洞真的那一天。”涂扈說道:“我會繼續關注你的。我很想看看你堅決要走的,是一條怎樣的路。”
姜望道:“或許大祭司更應該期待我衍道的那一天。現在的您,對我來說太神秘了。”
廣聞耶斜毋殿讓人不安,這種好像徹底被看穿的感覺,讓人非常不自在。
他已暗下決心,不至衍道,絕不再來。
考慮到類似于這次被呼延敬玄拎來的情況,這份決心還要加個補充——至少是絕不主動再來。
“我以為我在你面前是和藹可親的形象呢。”涂扈微笑著道:“很少有人能在我這里免費得到回答,而你從第一次見到我,就問了很多問題,我也回答了你很多。”
姜望的確是有逮著強者就瘋狂求教的習慣,當初剛開始跟青雨寫信,他也是逮著機會就問修行的問題,后來才轉為互相討論,再轉學為教。如重玄勝如李龍川如許象乾,哪個沒被他纏著問過?被司玉安拎著去禍水的時候,他還順便請教了一下劍法呢。也不管司玉安怎麼橫眉豎眼。
這是他第一次因為這種習慣而不安。
這個世界太危險了,不是什麼名字都能宣之于口,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請教!
“所以代價是什麼呢?”他問。
涂扈笑道:“朋友無須代價。”
“那我還有一個問題。”姜望道:“如【天知】這樣的神通,難道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嗎?這樣才有助于您隱秘地提升知見,在人們未曾戒備的情況下完成修行積累。
大祭司為何會告訴我呢?”
涂扈緩聲道:“隱瞞著更好……以前是這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