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其是在赫連昭圖確定要入場觀戰的情況下!
如此一來,趙汝成至少有一個再次與之見面溝通的機會。
若是赫連昭圖都來觀戰了,赫連云云也還不來。那其實更好,說明她心里還是非常在意趙汝成,為了那點別扭情緒,寧愿在與赫連昭圖的競爭中失分。
黃舍利雖然不在,蒼狼斗場的負責人卻還是認得姜望。
名滿天下的人族英雄,愿意把探索神臨極限的戰斗放在此間,任是哪座斗場都不會拒絕。蒼狼斗場在最短的時間里,安排好了最高規格的斗場,并請動“北地薔薇”邊嬙來主持此戰。
當然還有一個重點——蒼狼斗場正是完顏氏的產業。
這座斗場的主人,乃是草原騎兵“烏圖魯”的執掌者,當世真人完顏雄略。黃舍利家在這里只是占一部分干股,完顏度才是這里的少東家呢。
姜望選擇在此決斗,就是將戰前戰后的輿論,都交由完顏度把控。他們愛怎麼說怎麼說,輸的說成贏的都行,真正“不傷其面”。
他只求一場酣暢淋漓的戰斗,以及一個趙汝成討好赫連云云的機會。
他想他和趙汝成,都需要好好把握。
……
這是重要的時刻。
耳中已經聽到邊嬙暖場的聲音。
聲音在召喚斗士入場。
趙汝成覺得,那也是在召喚自己。
這亦是他的回合,他也要發起沖鋒。
一身華服、盛裝出席的趙汝成,對著水鏡再次撥了撥頭發。在心里告訴自己,這是非常重要的時刻。
穿得這麼花團錦簇,從來不是他的風格。他穿戴向來極任性,在邊荒的那幾年,破麻袋都敢往身上套。
這一次卻拉著姜三哥,幫他精挑細選,精心搭配。就連腰上的玉飾都有講究!
或許意識得晚了,但他現在的確意識到——赫連云云非常重要。
在來草原之前,他的心態其實是輕佻的。楓林血仇已報,每天和三哥、小安安、青雨姐開心玩耍。
身上雖然掛著牧國的通緝,但他從未在意。
因為他從未想過,赫連云云會真的不愛他。
姜三哥凈出些餿主意,他也不以為意,只當做是一場好玩的游戲。已經有多少年,沒和三哥一起放肆玩耍。草原正是他們的游樂場,用以尋找那段失去的時光。
直到真正看到赫連云云,他發現這一切并不好玩。
他以為見面就能解決的矛盾,反倒是在見面的那一刻才真正叫他有所認知。
當他的理直氣壯變成理屈詞窮,當他一步步在華帳之中后退,當他在料峭春寒里表演傷病,他看到的是一顆被傷透了的心——曾經那麼愛他,他卻頻頻忽略了的真心。
這才開始慌亂。
開始不知所措。
人總在被愛之時,不知愛意珍貴。又總在失去之后,再頻頻緬懷。
趙汝成不想將一切都留在記憶里。
他手持一捧弋徹花,腳步堅定,要將珍視的一切都攥在手中。
在草原詞語中,“弋徹”表示榮耀的自戕。
而紅艷艷的弋徹花,相傳是被戰士的鮮血染紅,寄托了戰死者的勇氣。此花最早是用于祭奠英靈。
草原獸面戲經典劇目《赤煞虎別白玫狐》里,就有一幕,是赤煞虎的死訊傳來后,白玫狐不肯相信,每年到了約定的日子,仍然去山頂癡望情郎。
終于有一天,她等到了赤煞虎手捧弋徹花歸來,如此相愛圓滿。
因為這部劇目是如此經典,在草原上流傳甚廣,以至于弋徹花也有了全新的意義——代表至死不渝的愛情。
等會見面該說什麼?
要怎麼證明自己的真心?
趙汝成在心中反復地預演,最后一次整理了著裝,堅定地推門而出,大步向貴賓席走去。今天來的人,比想象中要多。一張票都沒有往外賣,但貴賓席幾乎滿座。
穹廬三駿家大業大,人情難免。
他這樣想著。
人雖然很多,但他朗目如電,還是在人群之中,一眼就看到了赫連云云——旁邊的天青色龍袍。
他一個趔趄,險些摔下臺階,幸虧身法過關,愣是空中旋回,穩住了自己。緊閉著眼睛,仿佛這樣就不會被看見,堅定不移地往回走。
“趙汝成?”
此聲遼闊無垠、高渺如在云端,雖只是一聲輕問,卻令全場肅然,天地為之靜。
萬里草原至高無上的意志,體現為具體的聲音。
趙汝成迅速把那捧弋徹花塞進懷里,轉過身來,對著那位坐在看臺居中位置、威嚴不可見真容的大牧女帝,深深一拜:“臣!拜見陛下!”
“臣?”大牧女帝惜字如金。
趙汝成再拜一次:“草民趙汝成,拜見陛下!”
大牧女帝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來,只道:“朕有如此恐怖,令你望而生畏,見而返身?”
“非是如此!”趙汝成道:“陛下懸如日月,萬物可親。只是草民戴罪之身,不敢污了陛下的眼睛!”
牧天子的聲音道:“云云恕你無罪,你便無罪。剛才往這邊走,是想做什麼?”
“……觀戰!”趙汝成咬牙道。
“坐吧。”牧天子只有這一聲。
趙汝成低頭看著腳下,默默走入觀戰席,在座椅最空的區域里找了個位置,手麻腳麻地坐下了……如坐針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