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身外三界,剎那混同一身。
姜望必須要承認,那良、金公浩、完顏度聯手的這一次合擊,堪稱完美,在他淘汰宇文烈,正要逐一奠定勝勢的時刻,將他逼入此境,令他避無可避。
但他……
何須避讓?
對面是莊高羨?還是蒼瞑?還是呼延敬玄?
竟無真人嗎?
正與那良瘋狂逐殺的他,在空中驟然一定,極動而又極靜。那強烈的沖突感撕碎了視覺,幾乎令觀者煩惡欲嘔。
而那良卻是第一時間反應過來,遍身沸氣,已然沖過去的狼身驟折反撲!
姜望已出劍!
真源火界,見聞仙域,閻浮劍獄……
三界相合,風火共存,見聞皆掌,唯劍為尊!
此一劍,天下失色!
人們看到場上的一切都黯淡,戰將、神狼、佛魔,都無光色!唯有那一線劍鋒越來越清晰,越來越明亮——
“啊!”
“我看不到了!”
“快看看我的眼睛,是不是瞎了?!”
觀戰席上跌倒一片。
視線被割斷,眼睛被割傷!
這座最高規格的斗場,自有最高規格的法陣維護。理論上能夠完美承載當世真人的戰斗,絕對可以保護觀戰席上的觀眾。
但很難適用于此刻——畢竟觀戰者是先投入視線,才產生了這樣的連接。幾乎等同于他們主動干涉戰場,才被戰斗殃及。
邊嬙主持決斗這麼多年,還是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地里,看到觀眾受傷。
絕大多數觀戰者都在這個瞬間失去視覺,被短暫致盲!
但她也無心去安撫。她的視線亦被掠奪,她正全身心地感受那一劍——
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劍?
她熟讀百家經典,通曉列國語言,竟不能描述!
她的注意力,也不能夠移開。
如癡如醉!
姜望的劍,在前行。
在所有人必須要給予的關注里前行。
橫碾過鐵血戰場,切割開佛魔之分,正面迎殺天眷狼神。
只需這一劍!
絕大多數觀戰者都根本看不到這一劍,只在視野勉強恢復之后,看得到那良、金公浩、完顏度吐血倒飛的身影!
他們高高飛起,恰在三個方向,像是一朵綻開的三瓣蓮。
這座斗場無比安靜。
人們只聽得到長相思入鞘,那劍刃與劍鞘摩擦的、寂寞的輕響。
殺生六道?
摩訶波旬?
永夜狼圖?
一劍破之!
誰能言語?
……
看臺上響起了掌聲。
大牧皇帝緩慢地撫掌,那掌聲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耳光,抽得看臺上的眾人寂然無聲。
這一戰結束得太快了。
本來同在神臨,同為當世天驕,卻要以四圍一,就不怎麼體面。
本以為是牧國方天驕大占優勢,或者至少也是勢均力敵的一場戰斗。
卻結束得如此之快,如此干凈利落!
天子是否會覺得顏面有失?
這當然是臣子之辱。
但牧國的皇帝陛下,好像也并沒有什麼不滿,只道:“這一劍實在漂亮。莊高羨死得不冤。”
姜望是斗場上獨自佇立的人。
他贏得了矚目,卻只對著看臺深深一禮:“請陛下見諒。這一劍的確是為殺莊高羨而創,只在那一戰里出手過。它名【皆成今日我】,也有人叫它……‘弒真之劍’。幾位兄長給我的壓力太大,令我實在無法留手,不得已用此劍一搏。”
牧天子淡聲道:“你不必過謙,朕豈不容人?萬里草原,飛雄鷹,縱駿馬,悠悠千載,多少健兒。
有的人能輸給你這一劍,有的人卻連看你這一劍都看不得——”
她側過頭,對周邊的人說道:“方才鄂克烈長老出手回護你們,是朕將它抹掉了。朕以為,你們應當用吃一些苦頭的方式,把這一劍記得更清楚。你們以為呢?”
今日隨行天子的,都是草原貴族,各部秀出兒女。
無論方才有沒有因那一劍而受創,此時盡皆離席拜倒。
牧天子不去理會,又對臺上的姜望道:“朕看你這一路來,斬脫枷鎖,復歸自然。如今二十有三,正是好年華,不知愿不愿來草原馳騁?”
她的聲音很輕緩,卻有天下之重,言曰:“許你萬戶侯。”
直接許一尊霸國萬戶侯!
在他還寸功未立的時候!
牧天子不開條件則已,一開已是現世最重。
哪怕現在的姜望,距離洞真只是一步之遙,全天下任何一個霸國,也都不可能開出比這更高的條件。
此等爵位,本身就是能夠以國勢養真人的!
姜望再次行禮:“謝陛下厚誼,姜望感激不盡!
“草原風光,我所愛也。陛下偉略,我所慕也。
“只是小子離齊之時,曾言于齊天子——‘此生不入任何一國,永求自由。’
“大齊天子放我直身,我方有自由。
“其言在耳,信可失乎?”
他完全感受得到牧天子這份許諾的重量,這一次腰彎得更低:“此肺腑之言,鑒于天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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===第十三章 人似秋鴻有來信===
“大齊天子放你直身,你也不必在朕這里彎腰。”
牧天子淡聲一笑:“歡迎你來草原作客。有什麼需要,盡管說與敏合廟。”
然后起身離席。
牧天子把條件擺得明白。
姜望也把話說得清楚。
本也是閑情落子,的確沒有什麼糾纏的必要。
赫連云云亦起身,就走在牧天子的身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