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樣的人,為何會在孽海動搖本心,懷疑自我。又為何會那麼的脆弱,在孽海拔劍自盡?
鑄犁劍伐世間之罪,正天下之法,許希名如何能以此劍自裁?
她一直很想要一個答案。
問她的童年和少年,問那個不再歸來的背影。
可是問誰呢?
許希名已死,誰敢問吳病已?
姜望在禍水見到許希名的消息傳回來,她是最激動的那一個。此次跟著姜望來禍水,又何嘗不是抱著再見許希名的念頭呢?
可許希名,并不見她……
姜望沒有跟任何人解釋他的選擇。
因為他在爭搶時間,也因為不敢言達此世,恐入他人耳。
甚至于他跟斗昭也沒有直接交流過一句,只是彼此錯身,在許希名消失的那一刻,自然達成了默契。
而后一者刺天,一者斬地。
當他看到那抹紅色,瞬間就喚起雷霆。斗昭也以大地的裂隙作為回應。
當他看到祝唯我身化金烏,為此世天空染上金霞。他亦將太陽戰車點燃,瞬間洞穿了最后幾重天幕,來到那帶著血色的黑白混錯的混沌天幕下。
這里就是五德世界的最后一重天。
他所看到的那一抹紅霞,在這時候驟然變得鮮亮,仿佛混沌天幕之中,睜開一只血色的眼睛!
姜望平靜地注視著這血色,高舉他的手,將一路托舉而來的至尊石門,按在了此世至高處,像是按上了一個巴掌——
轟!
朝天闕整個嵌進了混沌天幕,仿佛此世開天即有的門戶。
他一推掌,推開這扇門!
轟隆隆隆。
滿目濁流,無窮盡的禍水倒灌進來,也隨著朝天闕的開啟,殺進這概念的世界。
棋盤世界里斗昭提刀轉身,一把拎起沉迷演算的季貍的脖領,把她扔上金橋,嘴里只道了聲:“走!”
寧霜容至此哪里還不知道危險?
橫斬一劍,化出秋水一泓,似玉帶纏腰,將還在尋找許希名的卓清如緊緊纏住,扯著飛上了彼岸金橋。
卓清如還待掙扎,寧霜容已經呵斥道:“許希名若還活著,吳宗師不可能不帶他走!”
卓清如怔在原地。
永恒輝煌的彼岸金橋,便在此世橫跨,一頭接著棋盤世界的地面,一頭卻已連接朝天闕,貫出石門。
一直到金烏也振翅,飛出天門外。
姜望才收起撐天的手,跟著踏上金橋。
在彼岸金橋上回望,整個棋盤世界,都下起了血雨。大片大片的血色,像凋花一般往下飄落。
忽有一陣風,將大片血色都吹來。那血色張織,好像一只大手。
嘭!
姜望毫不猶豫,反手關上了門!
至尊至貴的天子石門,徹底隔絕了彼方。
六人隊再出現,已經身在五德世界外,落回了真實的禍水中。
朝天闕和彼岸金橋都已經消失了,眾人落在見聞編織的真實白舟上,于禍水之上疾馳。
寧霜容深呼一口氣,以平復混亂的心緒。
實在難以想象。
一記朝天闕。
一架彼岸橋。
擊碎了天衍局!
“剛才……那血色是什麼?”卓清如回過神來,呢喃著問道。
斗昭仰看著禍水晦暗的天幕,隨手一刀,除殺惡觀,漫不經心地道:“蓮子世界有問題。”
在場哪個不是聰明人,一聽這話,就已經想明白太多。
唯獨寧霜容還在天衍局被擊碎、痛失陰陽真圣傳承的遺憾里,恍了一下神,愣愣道:“所以我有問題?”
與其說她遺憾陰陽真圣的傳承,倒不如說她遺憾宗門前輩的遺愿竟落空。那畢竟是官長青啊,是曾經的天下劍魁,在死前唯一的遺留。特意以劍閣之秘傳,傳給劍閣之來者。
可她沒能把握,就這麼放掉了。
人間多少遺憾,竟以往事為空。
但這句下意識的推論說出口,她便醒覺到自己的愚蠢,改口道:“我宗官長青有問題?”
又改口道:“我是說,他的遺骸……”
姜望看著她:“是血河宗有問題。”
這眼神里的平靜極具感染力,寧霜容徹底清醒過來。
“是我宗官長青的遺骸被做了手腳,還是陰陽真圣的傳承被做了手腳?”她問道。
“我已經回答過你了。”斗昭不很耐煩地道。
寧霜容反應過來,是蓮子世界被做了手腳。
姜望補充道:“我在趙繁露的潛意識海洋里看到問題,斗真人大約也是在鄭韶的妄想中看到可能……血河宗說所有的青碧蓮子都變成了黑蓮,事情不僅如此。事實上是所有的黑蓮都染上了血色。”
青蓮子變黑蓮子,是孽海腐蝕了圣者留下的蓮子世界。黑蓮子變血蓮子,意味著什麼便不言而喻。
卓清如凝重地道:“血河宗鎮守禍水五萬四千年都沒有出問題,這幾年卻問題頻出。先有胥明松引發禍水變化求衍道,再有霍士及自解道身鎮孽海。這一次更是直接對我們出手……事情絕不會小!”
禍水波濤洶涌,所見處處駭浪。
他們六個人在蓮子世界里發生了什麼,其實都不算緊要,哪怕絕世天驕,失陷也就失陷了。
真正可怕的是,你無法想象——鎮壓禍水五萬年的血河宗,一旦出了問題,究竟會造成怎樣的災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