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血河宗生活這麼多年,在禍水廝殺這麼多年,在自家的后花園,面對一個剛成洞真的重玄遵,不應當如此不鎮定!
但在這個時候,她才突然發現——重玄遵并沒有殺過來。
那白衣的國侯,安靜地站在海平面上,靜默得像是一尊神像。
那巨大的明月,仿佛是神王的冠冕。
不知為何,她忽然覺得好痛苦。
“原來如此!”重玄遵開口道:“我說你為何如此軟弱!”
為何?
寇雪蛟不理解。
重玄遵又問:“你之前跟我說過的,你看到的那個背負長劍的丑男子,叫什麼名字?”
寇雪蛟本不想回答他,這無禮小輩,妄性天驕,他以為他是誰?
但不知為何,卻下意識地回答道:“許希名。”
重玄遵點點頭:“好的。我記住他了。”
然后……就此轉身。
為何?
為何啊?
我也曾,鮮衣怒馬,馳騁山河。
我也曾,明眸善睞,心有所許。
我也揚名天下,我也證道真人,我也手提三千紅塵劍,殺過妖魔,斗過海族,與時代之天驕爭鋒!
為何竟如此地輕視我,竟敢給我一個背影?
寇雪蛟緊緊地握住她的劍,緊緊地握住,但她握得越緊,越察覺自己的軟弱,越發現力量的流失!
這是怎麼了?
“站……”
她抬起手來,想要讓重玄遵站住。
但這一聲竟未能完全出口。
這時候她忽然想起來一個聲音。
一個在不久前聽到的聲音。
許希名的聲音。
那個聲音說——“那便接我這一劍。”
在重玄遵身影已經離去的巨大明月中,她仿佛看到了許希名,正雙手握持長劍,斜拖于身后,以丑陋的姿態向這邊奔行。
她終于明白了重玄遵的那句“原來如此!”
“原來……我已經死了。”
死在許希名那一劍之下。
她痛苦而又釋然地往后仰倒,手中朱紅色的長劍,潰散成萬千紅塵之線。
就這麼波瀾不驚的消失了。
三千紅塵劍,散入紅塵中。
……
……
嗒嗒嗒嗒嗒!
天空下起了血雨。
重玄遵靜靜地站在群山之巔,眺看漫天黑風雪。
血雨和黑雪混在一起,有一種殘酷的混濁感。
這是一場遲來的血雨。
寇雪蛟死了,但危險并沒有解除。
因為血色還是落下了。
整個世界一點一點染紅。
重玄遵看了一陣,發現確實還需要一點時間。
遂是一步踏下山巔,履虛而行。
事已至此……再采點窮奇精血吧,免得王夷吾練功不夠用。
白衣飄飄,向那頭被埋在山里、以月光定住的窮奇惡獸走去。
大約也是察覺到了此世的變化,上古時期以惡稱名的兇獸,此時顫抖不已。山巒一般的身軀,這一刻拼命地往里縮。它大概很想把自己埋得更深一點。
重玄遵慢慢地走到了窮奇的背部,優雅扯了一段月光,握成一桿內里中空的尖槍,隨手扎落——
當姜真人駕馭見聞之舟,一路搜尋重玄遵的痕跡,大喊“我來救你”,撞破蓮子世界,殺進此間來……所見便是這樣一幅景象。
龐巨如山巒的惡獸脊背上,擺著一張月華凝就的華麗靠椅。
白衣的俊朗國侯,正懶洋洋半靠于椅上,手里拿了一卷書,在慢吞吞地看。
黑色的雪,血色的雨,都飄落在他身后。
他徜徉在知識的海洋中,渾如不覺。
在他旁邊還插著一桿月白色的尖槍,呈半透明狀,內里中空,正一顆一顆地往外蹦著精血。
空中又懸著一只只玉瓶,在重玄之力的操縱下,排著隊接住那些精血,然后一一蓋上木塞,乖巧地落在重玄遵旁邊……挨個跳進那打開的儲物匣里。
咕嘟咕嘟……
眾人循聲看去,才發現不遠處還有一尊燃著的泥爐,爐上一只小茶壺。
蓋子被白氣頂開,里面的茶水,已沸了。
……
……
……
……
【有一個赤心巡天有聲書閱讀活動。
累積聽書三天,就可以領取赤心巡天定制徽章。
累積聽書五天,就能拿到定制專屬頭像掛件,“長相思”。
這是赤心第一個頭像掛件。
大家有興趣的可以去活動中心或者聽書頻道看一下。
實在不會的,書評區也有讀者發了詳細教程。】
===第四十九章 所謂良時===
此方蓮子世界已經紅透了半邊,天空大片大片的血色,成塊地砸落,將途經的一切都染紅。
天風仍在呼嘯,風里也帶血,仿佛此世的哀鳴。
真是末日之景。
而重玄遵,尚在讀書煮茶!
姜望駕舟而至,吊起來的嗓子落了下來:“你也……太愛學習了。”
重玄遵本來也愿意聊幾句讀書心得——如果對面不是姜望的話。
他不著痕跡地把書收起來,極具貴族禮儀地抬手一引:“所謂良時,無非他鄉故知,泥爐逢雪。諸位請坐,我帶了東國的好茶,不妨共飲。”
正被持續吸血的窮奇,仿佛凝固成山巒,一動也不動。月光輕柔地落下來,剛好凝成六把椅子。
別說,形制都還很精美,一看就是名匠作品。
“我就說不要管這廝!”斗昭一腳把面前的椅子踹飛,罵罵咧咧:“跑過來看他現眼!”
重玄遵似笑非笑地看他:“我讓你們走,你們偏不走,還想跟我一起走。
這下出事了,倒來怨我?”
“我不習慣坐別人的椅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