擁擠在雄闊大殿里的商隊所有,還未來得及消化突入真命王界的驚嚇,便已經永遠失去消化情緒的可能。
馱獸碾成醬,羊毛濕成絨,人尸獸尸分不清,斷魄殘魂看不見。
而姬炎月,并沒有找到那個潛伏在商隊里的人。
難道真只是意外?
姬炎月猛地抬眸,目光已然穿透大殿穹頂,身形也飛出大殿,掠于神龍游過的山巒上方,終于在那燃燒的明月之中,看到了一點碧光——
碧色以驚人的速度蔓延,咒力瘋狂入侵!
赤焰明月懸高天,神龍為鎮懾六合,這真命王界,她已經營了兩百多年。
在此界之中,她擁有絕對的權柄,也有面對所有敵人的自信。
可變化究竟是從哪里發生?
她竟想不起來,也無所察覺。
此刻赤焰竟被染成綠焰,而又一點一點地滴落——明月如燈落燭淚!
她感到自己的赤焰明月,生出強烈的自我厭棄之情緒,想要自毀于天,自毀此世。那滴落的點點綠焰,都是兩百多年來赤焰明月自身的積累!這種情緒影響整個真命王界,更是通過此界,向界主蔓延……...
想起來了!
在這抹生動的碧色里,姬炎月想起了佑國生變時,她所遇到的那個人。那個顛覆佑國朝廷、放出仙宮秘寶千劫之眼、名為尹觀的男人。
那時候尹觀說了很長一段話,最后一句是——“我們會再見。相信那一天不會久這一等,就是快六年。
果然也不算久遠。
確定了對手是好事!
起碼不是最壞的結果。
若尹觀是為復仇而來,與此行大事無關,那就再好不過。
若是尹觀是受人所雇,帶著地獄無門來行刺殺之事,那說明幕后指使者仍有顧忌。此次危局非絕境。
姬炎月心念一轉,已然切斷與赤焰明月的聯系,將其囚于一方,不讓那種自我厭棄的邪異咒力侵染開來。
又翻掌抬起一盞青銅宮燈,視線一挑,即將燈芯點燃。
此燈名為【懷月】,乃當年景太祖坐朝之時的宮中陳設,以國勢煉成,糅以龍氣,屢經朝議,見證天下風云,遂有焚山填海之力,非姬氏皇族血脈不得催動。
介于虛實之間的五色火焰,隨心念騰躍而起,在空中舒展成龍形,長吟張口,瞬間吞下了漫天綠焰,不使咒力游移。
五色火焰之中,分出赤色,躍為彎月,掛在高空。為此世再燃明月,再續天燈!
此時在馳道之上,只虛懸一團扭曲的空白,姬炎月的真命王界,就掩在其中。事發突然,她第一時間還是想隱藏行跡,希望悄無聲息地解決問題。
整支商隊都被真命王界卷走,故而馳道空曠。但亦于此刻,在道路盡頭,有兩人并馬而來,都是黑袍披身,臉覆面具,刻名轉輪、泰山。
兩人近前下馬。
轉輪王掏出一塊紅色的木板,豎放在馳道中間。木板上用黑色的景文寫著一行大字——
“馳道陣紋修復中,來者繞行。”
落款是“中央陣師”,還附有像模像樣的景國銘文。
“做得像樣一點。”轉輪王道。
泰山王也不說話,只是半蹲下來,手掌貼地——大地發出沉悶的轟響,馳道就這樣在警示木板前裂開了。
看著面前深深的溝壑,轉輪王嘆了一口氣:“過于像樣了。”
抬手把木板上的“陣紋”兩個字抹掉了,轉身和泰山王一起,往姬炎月那遮掩的小世界而去。
商隊馬車自然是他的手筆,也的確有不少機關沒來得及發動——這一次組織的情報做得太好,姬炎月雖是隨機選擇的商隊,但彼時她的選擇范圍里,都有組織的布置。
都是些凡人的小把戲,習慣了捕捉道元波動的修士們,常常容易忽略這些。當然是無法產生什麼傷害的,但足夠撬動后續的反應。
殺人,是一個技術活兒。地獄無門每天都在研究這個。
道路的另一頭,做好了相應工作的閻羅王和都市王正迎面走來。
其中都市王還在沿途放置陣盤,閻羅王則是快步走到姬炎月的小世界之前,在虛空之中探手,拿出一副牌九。卻并不推牌,而是像小孩子碼城墻一樣,將它們都碼起來,攔在那外顯為扭曲空白的小世界前。
至此,馳道大約十里的這一段,在凡人眼里正在修復,在超凡修士的感知中已經不存在。
四尊閻羅會合后,都市王抬起食指,擠出一滴指尖血,將之輕輕一甩……一滴血分成百十滴,沿途陣盤都亮堂起來。
此時恰是真命主界中,姬炎月切斷了與赤焰明月的聯系。
轉輪王左看右看已經看了一陣,便在這恰到好處的時間里,左眼沖出一條符文之蛇。此蛇通體都由微小符文構成,在空中虛虛一環,結成了一個圓。
他仿佛負重萬鈞,艱難地探出手,將這個“圓”揭開了,露出其后黑幽幽的洞口!
洞口還在迅速擴大。
泰山王深吸一口氣,雙手平伸,往上托舉——他的肌肉高高墳起,把黑袍都撐開,氣血極盡燃燒,身外都炸出血霧,一聲低吼,已將這近十里的馳道路段,整個抬起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