仵官王很辛苦、但很得意地笑了一下:“可他們都不是我。”
桑仙壽仔細地看著他:“那看來你現在這張臉,竟真就是你的本來樣子。”
仵官王艱難地嘆了一口氣:“這一個多月,我換了二十七具身體,都被你們揪出來了。我已經沒得換。我也很絕望啊……地獄無門那麼多閻羅,我自信不是跑得最慢的。為什麼抓我這麼用力?”
“你猜猜?”桑仙壽含笑問道。
仵官王嘆道:“我猜你們一定還抓到了另外幾個閻羅,但什麼消息都沒得到。明白他們只是隨時可以替換的刀子而已……只好抓大放小,認準我這個組織元老了。”
“猜得沒錯。”桑仙壽很干脆地承認了:“抓到了你們的宋帝王和轉輪王。”
“他們現在還活著嗎?”仵官王問。
“你還挺關心同事的,他們可沒誰關心你。”桑仙壽笑著道:“佘滌生身上的墨家情報還可以榨一下……匡羽心沒什麼用了。”
“唉!”仵官王很痛心地嘆了一口氣:“希望宋帝王能有一個全尸。”
“他的尸體……還算完整吧。”桑仙壽摸著下巴道。
“請問他葬在哪里呢?”仵官王關切地道:“有機會的話,我想去祭拜一下。”
桑仙壽又笑了:“你恐怕沒那麼多機會吧?”
“瞧您說的。”仵官王明明已經虛弱得要命,聲音卻越來越精神:“有沒有機會,還不是看您給不給?”
桑仙壽道:“也要看你抓不抓得住。”
“我仵官王行走江湖,就靠一個眼疾手快。”仵官王諂媚道:“如果您能給我松個綁,讓我稍作歇息,我能抓得更穩。”
桑仙壽不置可否,施施然道:“你既然不是張介甫,也不是譚度玄。
那麼你就是中山國淮城縣尉之子崔棣了。
仵官王怔了一下,終是咧開嘴,露出滿是血污的牙,滲人地笑道:“中央天牢,名不虛傳。桑仙壽名不虛傳!”
“那我倒是有些奇怪了。”桑仙壽若有所思:“你出身在一個幸福和睦的家庭,父母恩愛,衣食不曾缺你。你的兄長性格仁厚,你的弟弟懂事孝順。還有一個妹妹,聽話乖巧,嫁得也很好……你怎麼這個樣子?”
提及仵官王的家人,還真是非常純粹,沒有威脅之意。對于仵官王這種家伙,實在不必指望他有什麼牽掛。
“我為什麼不能這個樣子?”仵官王語氣怪異:“一個人一定要經歷痛苦,一定要有什麼悲慘的往事,才有資格變成壞人嗎?我不能天生就壞嗎?其實我也不覺得自己壞,我只是有自己比較小眾的愛好……殺牛宰羊和我宰人有什麼本質區別嗎?”
“我越來越欣賞你了。”桑仙壽臉上笑意很濃。
“承蒙大人賞識!中央天牢里有什麼適合我的位置嗎?我吃苦耐勞,什麼臟活累活都能干。”仵官王不顧傷疲,立即就要競聘上崗。
“不著急。”桑仙壽微笑道:“先幫我把秦廣王找出來。”
仵官王還想談一下條件:“我行走江湖,靠的是信義二字。我跟秦廣王一起創建的地獄無門,那是好多年的交情……”
桑仙壽轉身往陰影里走。
“跟這種罪大惡極的人,又有什麼道義可講呢?”仵官王高聲道:“桑大人有所不知,地獄無門里閻羅之間的遠程聯絡,都是我在負責!我秘術一起,他馬上就會響應!屆時您順藤摸瓜,豈非乾坤朗照!”
桑仙壽走了回來:“你不會騙我吧?”
“我崔棣對您忠心耿耿,愿為中央天牢一獄卒也!”仵官王信誓旦旦:“什麼也別說了,桑大人,你看我表現就是!我對天發誓,一定要幫助大人將地獄無門這顆毒瘤鏟除!”
桑仙壽抬了抬下巴。
仵官王的身體上,便緩緩退出八根黑色帶銹的四寸長釘。死死捆住身體、箍進血肉的鐵鏈,也如靈蛇游走。痕跡斑駁的刑架亦是松開鎖環,發出幽幽一聲響,仿佛釋放了一些魂靈……仵官王像一灘爛泥,就這麼滑在了地上。
桑仙壽靜靜地站著,并不催促。
仵官王也很自覺,勉強回了幾分氣,便立即爬起來,哆哆嗦嗦地蘸著自己的血,在地上畫陣紋。
“用不用幫忙?”桑仙壽蹲下來問。
“不用,我能行。”仵官王勉強扯了扯嘴角:“大人,我很有用的。”
“你能聯系上那個卞城王嗎?”桑仙壽略略點頭,似是在表示贊許,語氣輕緩:“我聽宋帝王說,這次卞城王也出來了。這個人很神秘。他有沒有動手?”
“我不清楚,姬真人神威無敵,我早早就被殺出來了——”仵官王又趕忙補充:“所有閻羅都是和秦廣王單線聯系的。只要咱們抓住秦廣王,就誰都跑不掉!”
桑仙壽點點頭:“好,你忙你的。”
仵官王拖著瀕亡的殘軀,以最快的速度,繪好了傳訊法陣。這種精神實在可歌可泣。
桑仙壽始終在旁邊看著,予以貼心的陪伴。
“……容我恢復一下道元。”仵官王道。
桑仙壽抬手一指,便有洶涌道元,沖進仵官王的通天宮:“夠了嗎?”
“夠用了!”仵官王當即奮起殘軀,盤坐在傳訊法陣前,雙掌合十,猛然拉開,拉出一道光幕。
光幕分為十格,此時盡都黯滅,只有其中一格在閃爍。“聯系上了,大人準備捕捉此賊痕跡!他掌控咒道,對糾葛極其敏感,大人務必小心,不要叫他走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