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簪名為【曳尾銀河】,是六真所煉靖天之寶。
它非洞天之寶,無以長久為用。無論怎樣精彩的法器,在洞真之后的戰斗里,都很難發揮力量。而所謂類洞天之寶,無以不是罕世成就。靖天六真自然做不到。
可【曳尾銀河】自有不俗。
它是靖天六友多少年來看守黃河的功德所鑄!
雖則說鎮壓長河的主體力量,乃長河九鎮,乃九龍捧日永鎮山河璽,乃觀河臺,其余所有手段,都只能算是邊角。
但也不能說諸如龍門書院這些,就沒有做過工作。
好比黃河河段的水位,這幾百年來,就都是由靖天六友測定。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,近兩百年每次黃河之會的召開,都是他們來宣布。
【曳尾銀河】以長河水精為主材,以六真黃河功德為根本,以甘草女冠的道則為銘文,故能闡發天崩地裂的力量。
它不是長久之寶,不能永恒存在,會隨著六真消失而消失。或許只是一件得不償失的造物。但至少在現在,它具備恐怖的威能。
銀簪握在甘草女冠之手,隨夢境悄然潛入,便此一簪扎上仙宮!
這一下幾乎令人呼吸驟停。
曳尾銀河撞云頂!
銀光炸開滿天月!
無盡的清輝,在仙宮建筑群落里放肆流淌。
甘草太果斷,直接毀棄了六真苦煉多年的曳尾銀河簪,并借此闡發超越極限的力量,在春秋大夢的幫助下,扎破了仙宮防御。
而半夏道士便在這樣的時刻里,匯聚六真之力,立身于仙宮之頂,身外元氣如纏甲,一掌按在仙宮:“今為……六曜之物滅,一世至兇,萬物皆空!”
靖天六曜物滅法!
云頂仙宮一時迸發極其璀璨的光亮,而后像一塊布滿燦光的水晶——啪!一塊塊碎滅了!
陳皮嘶聲而笑:“這就是你的倚仗嗎?小賊!九大仙宮,不過如此!你所有自傲的一切,最終都會毀滅在你面前——方消我恨!”
但仍然半蹲在坑底,拳頭砸進地里的姜望,卻只是緩緩將拳頭從地底拔出來。赤紅色的巖漿,隨著他的拳頭升起,在他的腳下流淌。
仙宮的破碎,根本不能引起他的情緒波動!
“春秋大夢……原來這就是我沒有看清的那個術……”
他如此呢喃了一句,抬起頭來,看著所謂六真,反手一張,接住自己飛回的劍:“你們恐懼的竟是云頂仙宮嗎?那不過是外物。”
一點一點的金光,在他的眼睛里綻開了。
他的聲音像是寂寞的深秋的院中古井,他的眼睛像是憤怒的燃燒的金色海洋。
在黃臉老僧的命運里已經看了很久,現在也親身感受。
從現在開始,所謂靖天六真,在這雙赤金色的眼睛里,已經沒有秘密可言。
他緩緩在坑底起身:“你們知道嗎,我一直用一個籠子,在束縛我自己……你們把它打開了。”
他終于在坑底直身,隨之璀璨的,是驟然高懸于天穹的、掩去烈日之光輝的四顆星辰。
屬于他姜望的星穹圣樓!
玉衡,開陽,天樞,搖光。
星路蜿蜒,瞬間連成北斗。
已經通行現世的星路之法,由姜真人在天京城公開教學,請所有中央大景帝國的人來觀賞。
但這一次,他卻并沒有移動北斗,使出他那驚聞天下的道途殺劍。
天下早已冬了,不必再指北。
人們只看到——
這懸于古老星穹,仿佛永恒存在的四大星樓,倏然之間,向四方移開!攜星輝流瀑,近乎無限地外拓,各自飛向茫茫無際的宇宙深處。
人們這時候才發現,它們像是四面永恒的高墻。
而高墻之中……
原來圍著一個姜望。
曾為嬰孩,再為頑童,后為稚子,再為少年,今已二十有七。
一個獨在天京城,一劍戰六真的姜望。
一個被打到坑底卻依舊昂然的、手提長劍、披散亂發,嘴角帶著血跡的姜望。
掌握【真我】道途的姜望。
他一直是被束縛著的!
當年紫旗征夏,在萬軍陣前,他與重玄遵相爭。當場立成四大星樓,明晰道途。
他知曉真我之強,也了悟真我的危險,更見識過魔的強大。故以四樓為囚籠,定心猿,降意馬,以信、誠、仁、武四德自錮,希望自己堅守本心,不入歧途,能夠追尋先賢“隨心所欲而不逾矩”的無上境界。
這麼多年來,他時時克制,事事克制,常常反思。
在成為太虛閣員之后,他更是警惕自己的言行,把天下人的關注當成責任……
但這一切,在苦覺死后蕩然無存。
今日,他不再自制!
人們看到這四大星樓飛向遙遠的四方,恍惚看到這片天地好像也隨之開闊。
這一瞬間掌中提劍的姜望好像無比高大。
人間不再逼仄,英雄可以直身!
不,今時今日的姜望,不是英雄。
不再做英雄!
他只是一個控制不住仇恨,需要拔劍見血的人。
當真我之人,完全釋放自己,斬掉隨心所欲不逾矩的那個“矩”。
會是什麼樣子?
若說隨心所欲而無矩,是為惡也。
那麼今時今日,是姜望之……【惡態】!
他還什麼都沒有做,恐怖的氣勢便沖天而起,以他為中心,整條被法家宗師韓申屠封鎮起來的長街,到處都是猙獰的裂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