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這種決定妖界大戰略的高層會議里,以他的兵略,還是不要發表“淺見”。
呂延度和張扶他們語氣隨意,但卻是在討論妖族的戰略意圖,責任太過重大。若是判斷錯誤……
“還是神霄世界給了他們底氣啊。”秦長生道:“他們現在用地盤換主動,用地盤換消耗,換做神霄升華前,可是一寸地都舍不得。”
呂延度冷道:“這是最后的瘋狂了。”
神霄戰爭若是失敗,妖族就幾乎斷絕最后的希望,只能接受圈養的命運。所以對現在的他們來說,妖界這最后的生存之地,反倒是可以消耗的戰爭資源。
這場愁龍渡戰爭就是決心體現——他們愿意燃燒所有,只求那一場神霄的燦爛。
孟令瀟道:“咱們雖然做出這樣的判斷,但還是要做好他們提前傾族的準備。如果在神霄開啟!前萬妖之門失守,咱們就完全失去戰略主動。后果不堪設想。”
呂延度也點頭:“此是老成持重之言。”
“兵略我不懂,你們討論就行。說到萬妖之門,現在宇文過一個人在那里,我去陪陪他。”秦長生掛起長刀,喚了聲:“長安!”
“真君自回吧。”甘長安立在樓船之上,拱手道:“我就留在戰場了,大秦男兒,從不避戰。豈能如那獅家新王,躲在后方?
“想什麼好事!”秦長生罵了一句:我是提醒你打仗歸打仗,接下來記得離某些人遠一點。別什麼近乎都套,你有人家那麼硬的命嗎?”
姜望默不作聲,直等到秦長生的身影消失了,才飛身踏上樓船,眼神不善地著著甘長安:“剛剛他點誰呢?”
“我沒有聽懂!”甘長安笑得很純良:“總不可能是說您姜閣老吧?”
姜望逃離了軍略會議,隨意地靠在船舷上:“嗐,你們聰明人就是這點不好,不淳樸。”
甘長安笑吟吟地道:“等到我家真君走了再來欺負我,也不是淳樸人干的事吧?”
他又·啊了一聲:“說來也奇怪,我現今在你我之間用到·欺負這個詞,竟然十分自然,不覺羞慚。”
對于八歲就名動咸陽的神童甘長安來說,這件事情當然是奇怪的。
可當目標人物是姜望,又的確沒什麼可奇怪。
姜望定定地看著湖面,一時也想起了九鎮之下的浪濤。
當初參加黃河之會,他們同是十九歲。他在內府場,甘長安在外樓場。那時候的甘長安長得格外青澀,瞧來像是才十四五歲,一柄掌中舞,驚艷觀河臺。
可惜那屆外樓場既有斗昭,又有重玄遵,他無論如何出不了頭。
“你這幾年都在妖界?”姜望語氣隨意,就如舊友之間的閑聊。
“是啊,在龍宮宴開啟之前來的。”甘長安笑得很坦然:“慢甲先生說我還需要再修煉,我果然還需要再修煉!”
姜望道:“說明慢甲先生對你期待很高。畢竟你八歲就長安,八十歲還得了?”
“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。龍宮宴你神臨圍洞真,天京城你一真殺六真。一百年內,沒有哪個天才能逃出你的名聲。”甘長安嘆了口氣:“我還沒洞真呢!”
姜望看著他:“你現在道心明澈,很見通透,三十歲之前的洞真,或者還能爭取。”
“不要把三十歲之前洞真說得像吃飯喝水也似!李一打破了冥冥中的限制,你又前推了歷史,但觀河臺上,又有幾個魁首呢?”甘長安笑著搖了搖頭:我驕傲得太早,以至于不能接受失敗。
當我可以坦然的時候,已經遲了。”
他略想了想,確定地道:“我大約是在三十三歲左右洞真。快不了太多,也慢不了太多。”
姜望也笑了一下,只道:“人生還很長。”
浪濤拍打著船身,嘩啦啦的響。
他看著血色未褪的湖面,忽然想家了。
“你知道我會來救你?”
錢丑站在洞口,負手遠眺。
此處高崖孤絕,峭壁凌厲。他的聲音顯得很遙遠。
石洞之中有一張臨時搭起來的祭壇——是尹觀用盡余力忙活的結果。
此刻他正癱在祭壇中央,躺得四仰八叉,碧光在他赤裸的上身游走。
雖然成功自樓約手下逃生,但他渾身的血肉骨骼,都已經被碾碎了。在漫長的殺手生涯里,他也修出了一身好醫術,懂得如何吊住自己的小命,為自己療傷。
這時候正全神貫注,用碧毫針縫起一塊塊的血肉骨骼,勾連脈絡,那滋味當然是很夠勁。
“我說,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聊天嗎?”他有氣無力地道。
“我的時間不太多。”錢丑道。
“啊,別跟我說這個。”尹觀有一瞬間齜牙咧嘴,那是全身上下劇烈的痛楚同時襲來,一時無法自抑。但他很快又恢復了表情,繼續道:“不要泄露太多信息給我,要是讓我猜出來你是誰,豈不是危險?”
“危險…………哈哈。”錢丑道:“然后呢?”
尹觀艱難地笑了一下:“當一個殺手感到危險,就是他最危險的時候。”
“我可是救了你。”
“但你現在似乎又想害我。”
“你很擅長猜測嘛。”錢丑道。
“我還是來回答你最開始的問題——”尹觀正色道:“我從來沒指望誰來救我。我在殺姬炎月的時候,就已經準備好死亡。
但我想,我多多少少是有一點被救的價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