終知連殺六真妖之事,可遇不可求,心切之下,很可能反為妖族所趁。
所以姜望選擇暫時離開。
他也沒有陷陣強殺哪位真妖的心思——上次是修遠已經把握戰場優勢,他突然降臨搶到了機會。現在這麼多雙眼睛看著,還有天妖壓陣。他沖進敵陣就難得出來了。
燧明城位在文明盆地的正中心,是天獄世界里,人族文明之火的源起。
這座由中古人皇所建立的大城,本身就是圍繞著萬妖之門來修筑。是中古人皇親率大軍,殺進妖界,硬扛著妖族的瘋狂反撲,一步不退。
外圍在打仗,內圍在筑城,便在這不熄的血火中,一磚一瓦筑就了【燧明】!
自燧明而外,每一寸土地的開拓,都澆筑著鮮血,故而如此堅實。多少年月以來,戰火不熄,文明永燃,才點亮了現在的文明盆地。
萬妖之門在燧明城的最中心。
那是莊嚴祭臺上高懸著的翻涌混沌的巨大光球,吞吐青雷紫電、赤火灰翳,有時又會顯化為古老的巍峨石門。
那門戶給人以如此宏大的感受,便是整個天獄世界,也不能比它更遼闊。
但是坐在門前幾如石塑的秦長生,也無法被人忽視。
膝上橫刀、斗笠遮額。他不是什麼皇親國戚,也非師出名門,因為從小體弱多病,父母對他有最樸實的期望,希望他活得健康長久。
他只練刀,專于一門刀術。而竟也在尚武的大秦帝國,走出一條自我的路。
姜望看了一眼秦長生,見秦長生懶得抬眼。便只作沒看到,麻溜地轉道而走。
秦長生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來:“沒禮貌!”
姜望走得更快了:“我有急事,趕時間,下回一定登門拜訪秦真君!”
秦長生冷笑兩聲:“人族第一天驕來妖界的時候,走的是萬妖之門的正門,是在天下人的注視下,堂堂正正走進來。怎麼離開的時候,卻要走副門呢?總不能是怕了景國人吧?”
姜望頭也不回:“我貪新鮮!”
天下諸強在萬妖之門上都開了副門,這是在景欽帝時期宰割到的權柄。
那是不遠處的一座高壇,代表著秦、楚、齊、荊、牧的五門各是一方虛幻光影,虛懸其上,凝神即能顯見門戶。
姜望在格外華麗的楚國門戶上看了一眼,轉身走進了神紋尊耀的牧國萬妖門。
雖未見著宇文過,卻也不影響登門。
來萬妖之門前,姜真人就特意去見了赫連羽儀,討到了一份手令——這位大牧宗室、代表牧國征戰妖界的真人,雖屢次拒絕幫姜望引誘真妖,但在送姜望入草原的事情上卻是積極得很。
入門的查驗悄然無聲,微不可察,很快就結束了。
身穿神冕長袍、眼眸極深的涂扈,就站在門前不遠處,雙手搭在身前,面帶微笑。跨出門來,便相見。
這是一間肅穆的殿堂,四壁垂掛不少玄秘的神文手書。
姜望疑惑地回頭看了看,但克制住了,沒有提問。
“怎麼,很奇怪?”涂扈笑道:“萬妖之門就開在敏合廟,你不知道嗎?”
姜望并不知曉眼前這位是人涂扈還是神涂扈,只由衷地嘆了句:“祭司大人身兼多任,真是勞苦功高!”
涂扈笑瞇瞇道:“也許你是在說我多管閑事。”
“您這是什麼話?”姜望作驚愕狀:“您是草原上我第二崇敬的人,我巴不得您多管管我的閑事!”
涂扈不去問第一是誰,不給這小子隔空拍馬屁的機會,只瞧著他道:“閑言少敘,姜真人此來草原,所為何事啊?”
姜望慨聲道:“我來助力草原邊防,為大牧帝國的億兆百姓而戰!”
“說得好!”涂扈撫掌而贊,親切地看著他:“為了大牧帝國的億兆百姓,你先回去吧,我們掃蕩邊荒的戰役已經暫止了,近期不打仗。”
“這樣啊……”姜望當然不會掉頭回去,抬步便往外走:“不打仗也沒關系,我自己去看看,巡行一番,愿為人族一衛兵,為生死線查缺補漏。”
涂扈隨手將他圈住了,搖了搖頭:“我說伱,好不容易走出天京城,好不容易從妖界奔波回來,不先去見見你的親朋好友、聊慰相思,非得去邊荒做什麼?真就是勞苦命格?”
天京城里諸方支持,太虛盟約為證,姜望才得以有一個相對公平的機會,手刃靖天六真。他不能讓這份支持掉到地上。
所以殺了半夏之后,他的第一句話是“為吾打開萬妖門”。
他要讓諸方知道,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,他承載得起這份支持。
他從來不覺得公平是天賦予,他篤定自己的力量,確定自己的努力,也對所有真切的支持心懷感恩。
他在妖界多方游走,到處尋找機會,讓值守燧明城的真君都煩得不行,讓幾個霸國在妖界的軍事統帥看到他就頭疼……所為何也?
還不是為了對得起這份面對景國的公平嗎?
洞真無弱者,無癡愚,放在哪里都是位高權重,一族脊梁,誰都知道有多難殺,六真妖六真魔六惡修羅的目標絕無可能一蹴而就——但至少他在竭盡全力做這件事情,踐行他的宣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