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兩位,我認識龍伯機很多年了,我們是意氣相投、真正交心的朋友。這些年我受錮于名為‘中山氏繼承人’的枷鎖,戴著溫文爾雅的面具生活。我不上進的、放肆的、狂悖的一切,不敢叫人看到。”
“沒有幾個真正認得我的人。我不知道有幾個人在知道我無禮的一面后,還能當我是益友呢?”
“今日的南斗殿,處在一個巨大的漩渦里,一不小心就能摧毀太多人和事。我想在這艘破船上,拉一把我的好友。但我實在是,沒有這個本事。沒有姜真人的力量,卻有姜真人的心情啊。”
“我在楚國也認識一些人,他們幫不了我。”
“有唯一一個還算熟悉,也很有地位的朋友。可惜他叫伍陵,早前已經不幸。我不希望龍伯機是另一個我在南域的不幸了的朋友。”
“我說這些,都是腌臜的借口,都是在為自己解釋。但是,兩位真人,我并非要尋求你們的原諒。”
中山渭孫的金軀玉髓已經被重創,但他喘息著道:“我只是想告訴你們,我能夠為這件事情做到什麼程度,我能付出什麼。舍利姐,你不是一直對逍遙泉很感興趣嗎?我愿意把我逍遙泉的干股全都轉贈給伱。還有姜兄,你的云頂仙宮碎在天京城,直到現在都沒修復不是嗎?修復仙宮的材料,我幫你湊齊。
“只要你們幫忙說句話。”
他像一條岸上的干涸的魚,竭力地仰看兩位太虛閣員:“龍伯機只是一個神臨修士而已,他對楚國沒有任何威脅,楚國會賣這個面子的,只要你們幫忙說句話——”
“夠了。”
黃舍利打斷他:“姜望的面子是怎麼掙來的?是像你一樣趴在地上乞來的嗎?你把我們的面子看得太輕,又把自己看得太重!”
“你以為你中山渭孫有什麼分量?你分量真的夠,還需要利用我們嗎?逍遙泉的干股算什麼?老娘缺錢嗎?老娘是喜歡賺錢,但多少人想送錢也送不到我面前來!”
“我本該親手錘死龍伯機,給姜望一個交代。也讓你知曉利用我的下場,以消我心頭之恨。這才是我的脾氣!”黃舍利抬起手指,點了點中山渭孫:“但我畢竟和你中山渭孫認識了這麼多年。看到你現在這副沒用的樣子,我確實下不了這個手。但是你記住了,不會再有下次。過往所有,全部歸空。”
中山渭孫慘笑無聲,又看向姜望。
姜望一句話都不說,既不跟中山渭孫說話,也不跟黃舍利說話,徑自踏空而走。
黃舍利抬了抬手,大概想要說些什麼,但最后什麼都沒有說。一拂長袍,自往荊國回飛。
循規蹈矩、溫文知禮的中山渭孫,任性起來太過分。他分明就是用他自己,來讓人為難。這不是朋友該做的事情。
她親手打殺龍伯機,確實是個交代,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。她和姜望的交情,是她一次次主動結下的。中山渭孫和姜望哪個更有分量、更有未來,更是顯而易見——但像她自己所承認的那樣,她確實下不了手。
畢竟是從小就認識的人。她看到了中山渭孫過分的任性,卻也如中山渭孫所愿的那樣為難了。
此刻轉身離開,是絕不為中山渭孫出頭的態度,卻也默許了中山渭孫借她的名聲。
對“黃舍利陪中山渭孫來南域救龍伯機”之類的消息,不會特意去反駁。
這真是一場鬧劇啊。
中山渭孫作為龍伯機的朋友,是很夠義氣的。但作為姜望的熟人,又太不夠意思。
姜望頗是無趣地彈了彈長劍,琢磨著接下來是不是去虞淵。
太虛勾玉恰在此時傳來信件。
是‘靈岳’的信。
信上只有一句話——
“大哥,你是來救龍伯機的嗎?”
獨孤無敵回信問道——“你什麼時候收到的消息?”
靈岳很快回信——“就在剛才,通過隱秘渠道傳進楚國。和你們進入南域的消息幾乎同時抵達。所以我馬上來問你了。這人可在重點名單上,若是你的朋友,須得盡早打點。”
姜望沒有回頭,但見聞自能捕捉到中山渭孫正艱難爬起來,而黃舍利已經離開。他回信道——“我跟龍伯機不熟。我是被中山渭孫哄來的,他們兩個是朋友。”
靈岳的信迅速飛回來,字里行間明顯帶了怒氣——“這樣啊,中山渭孫還是有些面子的!我給龍伯機留個全尸,讓他帶回荊國去緬懷。”
過得一會兒,太虛幻境里,又飛來黃粱的信——“姜大哥,來黃粱臺吃飯,我給你預留好位置了!”
姜望先給黃粱回信,說了聲“好。”
想了想,再給靈岳寫道——“你就當我這次來南域,是來看望老國公的。我對龍伯機沒有惡感,中山渭孫也算是義氣……當然,他們都不是我的朋友,與我無干系。你們該怎樣就怎樣,不要因為我有正面或負面的影響。”
太虛紙鶴穿梭幻境。
華服披身的左光殊展信便復——“中山渭孫這個狗東西,膽敢欺哄于你,我非得叫他知道,何為蠻楚!”
但想了想,又把這行字抹掉,轉寫道:“嗯嗯,知道了。”
捏信為鶴,送它飛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