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盯著龍伯機:“楚國要滅南斗殿,是因為你們做了錯事?還是他們本來就要滅南斗殿,只是恰好抓了這個理由呢?這是很復雜的問題嗎,你看不到答案嗎!龍師兄,那個睿智沉穩的你,去了哪里?你的心太亂了!你竟然恐懼成這樣——”
她猛然后退一步,撤出來一個安全的距離。
那種越來越強烈的壓迫感,倏然散去!龍伯機下意識地看向窗外,有那麼一瞬間,很想使勁地呼吸——他險些喘不過氣來。
昧月張開雙手,微微抬頭,露出自己雪色的脖頸。
“呵——”她笑了起來,她的笑聲是那麼有侵略性:“龍師兄,你是要來殺我的,便請橫劍罷。或許這可以叫你找回一些勇氣。”
龍伯機幾乎是本能地后退一步!
這一步之后,他心中生出巨大的沮喪。
他意識到自己的確是方寸盡失了。
自記事起,他就生活在南斗秘境。
南斗殿是他的全部。他迄今為止所有的人生,都在為“合格的南斗傳承者”而努力。
他天資極高,秀出群倫。早早地開始處理司命殿事務,近幾年也開始分擔整個南斗殿的事權。
所有人都這麼覺得,他自己也這樣認為——他必然是下一代司命真人,且很有可能成長為南斗殿主。
南斗殿遭遇傾覆之厄,坍塌的是他的天空。
他不愿意相信這一切,也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,但很明白,一切是一場空。
他六神無主嗎?
不,他是知道已經窮途末路。
他愚蠢嗎?
不,他只是想發瘋!
“龍師兄。”昧月的聲音反倒平緩落下來,她問道:“你為什麼不殺我?”
龍伯機握著劍,一時沒有說話。
昧月輕輕地笑了,她是這樣懶洋洋地笑著:“你以為只有你恨我嗎?你以為整個南斗殿,只有你想我死?司命真人難道不恨我?長生君難道不想捏死我?雖然所有人都知道,我不是罪魁禍首,但此時此刻我是最容易恨的那個人,不是麼?”
“人總是會選擇恨最容易恨的那一個,而不是最該恨的那一個。”
“但你說——”她的聲音這時候甚至是有些輕飄飄的,好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,也包括自己的生死:“你知道為什麼只有你提著劍,魯莽地殺過來麼?”
龍伯機抬眼看著她,用布滿血絲的眼睛,憤恨又失措的……等她的回答。
她說道:“因為沒有意義。”
昧月笑出聲音來,捂著嘴,笑得花枝亂顫:“因為……我們誰都逃不掉啦……哈哈哈哈,神臨、洞真、衍道,沒有任何區別,沒有任何例外——我們都會……死在這里!”
鐺啷啷!
龍伯機手里的劍,跌落在地上。
他一瞬間散去了許多神色,雙眼滯然。
昧月的笑眼之中,沁出一絲冷意——不能夠握劍到最后一刻的人,真是孱弱啊。雖金軀玉髓,大宗嫡傳,也不過徒有其表。還不如一個十七歲的周天境的小鎮少年。
但這抹冷意很快便霜化了,晶瑩地墜在長睫的尾梢。
她用尾指輕輕刮走了笑出的眼淚,瞧著龍伯機道:“也不對。南斗殿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死。就像三分香氣樓,也只是死掉不幸落在南域的這一批。我和你,都不過是被拋棄的人。”
龍伯機的眼中有了一點神光,他慢慢地緩了過來,眨了一下眼睛。
“說起來,這些天南斗秘境的所有修士都在守門,卻不知天機真人和七殺真人去了哪里?”昧月笑了笑:“楚國出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不在南斗殿了吧?真是未卜先知啊!”
龍伯機如若未聞,半蹲下來,撿起地上的劍,再不說一句話,轉身往外,越走越快。幾乎是逃出了這座偏殿。
他來時殺氣洶洶,走時倉皇如竄。
在這座偏殿所留下的劍鳴,只是一聲寂寞的撞地的響。
(本章完)
(
===第二十一章 神亦罪之===
“咱們今天也算是白龍魚服了!”
郢城的深秋,很有幾分寒涼。
行人熙攘的大街上,左光殊戴著一頂狗皮帽,穿著不甚合身的棉麻夾衣,踩一雙翻邊的破皮靴,用一張粗糙的擋風巾,遮住了貴氣神秀的臉。
旁邊的姜望也是差不多打扮,戴斗笠、綁面巾、披黑袍,雙手攏在袖子里。天下聞名的長相思,藏在儲物匣中。
今兒他同左光殊上街閑逛,畢竟都是知名人物,為了避免圍觀,不得不稍作掩飾。姜真人當然可以直接撥動行人之見聞,但這里畢竟是郢城,強者如云,規矩極重,他也懶得一路施術、不小心觸動誰敏感的神經——淮國公府當然可以解決麻煩,但也無此必要。
聞言便笑了笑:“你是白龍,我一直都是魚。”
左光殊嘿嘿地笑:“那我是白龍魚。反正咱倆是一路的!”
“我算是明白舜華為什麼對你死心塌地了。”姜望斜眼瞧著他:“你小子是真的會啊!”
“這你就又說錯了。”左光殊很是自豪:“我都是跟她學的。”
姜望語重心長:“少嘚瑟,容易挨揍。”
郢城是天下繁華地,魚龍混雜,人潮洶涌。所謂呵氣成云,樓臺霧海。
他倆倒也不是漫無目的,轉悠著轉悠著,便來到城東。這里有一條朱雀街,從前左光殊很愛在這這里逛,但今次的目的地不在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