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誰才是你的道敵呢?”左光殊問。
“我不知道。從前沒有遇到,現在沒有見到,也許以后也沒有呢?”姜望笑道:“仁者無敵!”
夏襄帝說“大道獨行,是斬絕同行者之故”,很多道路走到最后,是容不下第二個人的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,天下有志于六合天子者,皆為彼此道敵。
而還有一些人,需要斬去成道的“障”。
當初姜夢熊碎劍為拳,把飛劍三絕巔掃為歷史的塵埃。洞真無敵的向鳳岐,想要在時代落幕之后再啟飛劍之新天,就不得不劍挑姜夢熊。姜夢熊就是他的道敵,也以一雙鐵拳,徹底埋葬了那個時代。
姜望這一路走過來,敵人不少,仇家漸凋,但稱得上道敵的,確實還沒有。
從交錯的人生軌跡來說,易勝鋒其實很有成為一生道敵的潛力,可惜在岷西走廊,就已經被他斬斷。那夜的月光寒涼如水,也像童年的鳳溪。掬一捧,盡碎了。
后來陸霜河以七殺命格相系,令他承繼易勝鋒的宿命,養他為道敵,等待他成長。
他卻并不這樣看待陸霜河。那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對手,但也僅此而已。這樣的對手過去有,現在有,以后也會有。
他與陸霜河不同路,也無余恨。戰不戰勝這個人,都不會影響他前行。
今時今日在道的盡處,他的確并不見“敵”。他有無敵的心態,無敵的姿態!
在這輕松的笑意里,左光殊看到了一顆真正的強者之心。“啊呀呀。”他崇拜地道:“大哥好氣魄!你成道時,我當為你賀之!”
姜望哈哈笑著,拍了一下他的腦門:“言之過早,叫人笑話!”
“大哥此去虞淵,萬請自顧,莫要——”左光殊拱手說著送行詞,忽然眉頭一挑。
“怎麼了?”姜望關心地問。
左光殊把手放下來,淡淡地笑了:“中山渭孫那孫子,總算硬氣了一回。”
……
……
除開面對黃舍利的時候,中山渭孫實在不是個不硬氣的人。但這一次來南域,他確實很“孫子”。
黃舍利怒而毆之,姜望漠然離去,楚人也很難尊重他的種種姿態。而他偏執一念,仿佛可以靠偏執達成目標。
何止左光殊對他不滿?
何止中山燕文對他失望?
在踏遍軍營都無果,求見一偏將都不得,攔下項北也無用之后……
他轉頭去了魏國。
這一次他并沒有求見任何人,魏國也沒有誰能夠幫到他。
他只是在魏國最好的客棧里,開了一個最好的房間,好好地吃了一頓飯,而后焚香沐浴,睡足了三天。
三天之后,他整冠束發,再次飛往度厄峰。
這一次他直接來到屈舜華的營地。
身為此次討伐南斗殿戰役里,獨掌一軍的方面統帥,屈舜華的軍營尤其森嚴,也尤其不在乎中山氏貴子的臉面。
“再敢靠近,視為外賊侵營,殺之可也!”值營戰士直接戰刀出鞘,沒有半點含糊。
這次楚國出兵度厄峰,是以安國公伍照昌為三軍統帥,以楚六師之一的惡面軍為主力,傾山碾室。又設左右將軍,分別由屈舜華和項北,各領一軍。
屈家亦有六師勁旅,曰為【虎炤】。項家私軍雖未夠列入六師,又在河谷之戰幾乎盡墨,戰后重建起來,卻也是難得的勁旅。
征討一個南斗殿,自然用不著再調一支天下強軍。
左右將軍雖然出身不凡,所領之兵,只是郡兵而已。其主要作用,并不在攻堅,而在攻破南斗秘境之后,迅速在南斗六星建立秩序,接收包括百姓在內的南斗殿的一切。
但在屈舜華的主營地里,這些親衛可都是虎炤銳士!
他們使用最能發揮力量的陣圖、穿戴最好的兵甲,熟練掌握楚國最前沿的兵陣。每一員虎炤銳士,都是千挑萬選,方能入軍。
故而哪怕是面對中山渭孫,也是說拔刀就拔刀,殺氣盈天。
這邊戰刀出鞘,剎那間就鏗鏘連綿,兵煞結為一體,殺聲疊為一聲!
主將有名,天下可誅!
中山渭孫面容平靜,絲毫沒有被輕慢的憤怒,對這小小的衛士,仍然一絲不茍地行禮:“請稟貴主,中山渭孫自北地而來,欲求天下第一神臨,特來相證!還請她撥冗一見,不吝賜教!”
他的姿態這般有禮,而言語這般有力。
沒有人會否認中山渭孫的天資,可他現在還是神臨境界,他要挑戰的是翻掌闔天的屈舜華!
就連被公認為人族第一天驕的姜閣老,也曾親口說過,不愿面對同境界的闔天。
中山渭孫何來的勇氣?
一石激起千層浪。
正是屈舜華放言,不許任何人為中山渭孫遞話。才有了這些天中山渭孫在楚軍營地外頻頻碰壁,帶著滿滿的錢囊,都找不到送錢的門路。
在這樣的時刻里,整個楚軍營地,或有心或無意,都投視線過來。
不多時,一員親衛掀簾而出,聲音冷峻:“我家將軍說了——她出征在外,正伐南斗,受任于天子!你中山渭孫不遠萬里,前來大楚軍營,叫門挑戰,意欲何為?是荊國欲當楚鋒麼?”
“絕無此意!”這話十分危險,中山渭孫立即高聲回應:“還請屈將軍明鑒,我此行無令無印,孑然一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