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光殊按住心臟,做出跳動的手勢,咧開嘴露出白牙,笑得很是甘甜,表示為姐姐而心動。
姜真人一巴掌把他的手打下去,叫他不要干擾戰斗。
南斗殿的信道并未被禁絕,楚國給夠他們時間,允許他們放開了尋找幫手。要看看天上地下,八荒六合,究竟有誰來救。
于是南斗殿的每個人,都嘗試過尋找出路,也都看得到天塌的過程——這尤其的讓人絕望。
到后來,反倒是南斗殿自己把信道隔絕了,收歸一處,統一聯絡外界。
長生君是久享盛名的真君,司命真人是交游廣闊的真人,南斗六真各有各的本事、各有各的朋友,南斗殿也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,利益糾葛、歷史淵源,該有的全部都有……
但截止到今天,真正趕來度厄峰幫忙的,只有一個中山渭孫。
盡管他表現得很愚蠢,但愚蠢的何嘗不是這個選擇本身呢?
龍伯機是在自己房間里得到的消息,彼時他正處在一種自己也說不清的渾噩中。他發誓要為宗門貢獻一切,但宗門已經注定滅亡。他矢志要與外賊抗爭,但明白自己做什麼都沒有用。他發一整天的呆,有時來回踱步,有時躺著不動。
房門忽然推開,把星光也漏了進來。傳信的師弟用一種古怪的、異樣的興奮表情,壓低了聲音、又難掩激動地說道:“師兄!你有救了!”
龍伯機臉上有些紅腫,那是尚未消去的巴掌印——他在昧月那里落荒而逃后,就跑去質問師父,七殺師叔和天機師姑為什麼不在殿中。那兩個狗屁真人是不是早就知道危險,卻顧自逃竄,拋棄了同門。
司命真人符昭范沒有任何解釋,只給了他一個巴掌,把他扇出殿外,而留痕至今日。
“我?有救?”龍伯機怪異地看著自家師弟,咧開了嘴:“你也瘋了。又瘋一個。”
“不,不,我是說真的。”傳信的師弟帶上房門,順手點燃了房間里的燭臺,于是豆苗般的燭火,就搖搖晃晃地驅散了黑暗。
房間從漆黑變為昏黃,仿佛從夜晚倒退到了黃昏。
傳信的師弟神神秘秘地走近前來:“師兄還不知道嗎?荊國的中山渭孫,正在挑戰屈舜華,賭注就是要保你一命!”
中山渭孫!
這個名字如利斧一柄,劈開了渾噩的腦海。
龍伯機猛地坐直了,身體仿佛過電般,有片刻的僵硬。
趙鐵柱真的來救!
他其實并沒有指望,他寫的信也不止一封。以龍伯機的名義,以南斗殿真傳的名義,以南斗殿的名義……全都石沉大海。
“當真?”
“我這幾日負責南斗信道,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來告知師兄。準不會錯了!”
龍伯機馬上披衣而起,著急忙慌地套上靴子,緊走了兩步,又回頭匆匆地把劍掛上……但最后又坐下來,坐在床鋪上。
他慘然道:“我變成了什麼樣子……”
“師兄。”送信的師弟越湊越近:“你可不能一個人走。”
龍伯機驀地看向他,眼神一剎那十分嚴酷,但又緩和下來:“怎麼說?”
“您有隨從呀!”送信的師弟,伸手去拿他的劍:“我從現在就是您的捧劍童子。當您離開這里的時候,誰會在乎多一個賤役呢?”
龍伯機這會已經清醒過來。他知道中山渭孫救他一個已是不易,還想捎帶上誰,那真是不知好歹。
但他只是挪開自己的劍,拍了拍師弟的肩膀:“不要聲張。”
長夜已至,在漆黑的南斗殿里,只有他的房間亮著燈。
在絕望的人群里獲得唯一的希望,不會得到祝福。
人們會尋光而來,要麼分享光,要麼……撲滅光。
送信的師弟使勁點頭:“我懂!”
但他還不夠懂。
龍伯機收斂情緒,開始轉動自己已然放棄、幾乎生銹的腦子:“中山渭孫挑戰屈舜華,勝算不大,你知道具體規則嗎?”
送信的師弟道:“好像沒有規則,生死不論。”
“啊!”龍伯機猛然站起來,但又定住。喃聲道:“中山渭孫一定有把握,才會這樣選擇。我相信他,我應該相信他。”
“當然,那可是荊國天驕,黃河四強!”送信的師弟也已經在中山渭孫身上寄托了希望,言辭之狂熱,如敬神一般。若是再給他一點時間,他一定能找出中山渭孫人生軌跡里的所有光輝。
他一定能用言語證明,中山渭孫是天下第一神臨。
“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?”龍伯機問。
送信的師弟這時才意識到問題,面露難色:“值守信道的不止我一個。”
“這里不能呆了。”龍伯機立即起身。
“去哪里?”送信的師弟問。
“去司命殿,不,去前線!”龍伯機有了決斷:“對,我們去支援前線!”
“這樣中山渭孫接咱們也方便一些!”送信的師弟滿心歡喜,殷勤地去開門。
吱~呀。
房門推開來,房間里的燭光也流浪在外。
視野十分擁堵,燭光也沖不出重圍——院里站著滿坑滿谷的人。
他們都是南斗殿的師兄弟,他們都看著龍伯機。
那是怎樣的眼神?
無盡絕望的黑夜里,匍匐在地上等死的人們,看到了唯一一盞飛在天上,有可能飛出這里的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