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熱切和希望嗎?
并沒有。
因為都知道,那盞燈只能照到他自己,也只能帶走他自己。
“師兄。”最先開口的人,是天同殿的真傳弟子,他瞧著龍伯機,表情很微妙:“你要走了嗎?”
“我走去哪里?”龍伯機不著痕跡地握住劍,盡量沉穩地道:“我正要去前線,為宗門浴血!”
“我聽說有人要救你。”天同殿的真傳弟子道。
“是嗎?哪里得來的消息?”濃云悄悄移開一條縫隙,院子里有難得的月色,龍伯機說道:“不要再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,我們只能靠自己,我們只能自救。”
天同殿的真傳弟子,沖他身后抬了抬下巴:“這位值守信道的師弟,沒有告訴你嗎?”
“哈,你是說中山渭孫那件事?我確實剛剛聽說,你當真了?”龍伯機搖了搖頭:“他贏不了屈舜華。我不做指望的。”
“但也有希望贏,對嗎?”天同殿的真傳弟子問。
夜晚有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那是躁動不安的人心。
“希望”是一個太美好的詞語,在不能跨過的絕望高墻里,又過于殘酷。
看著院中密密麻麻的熟悉的面孔,看著那一雙雙陌生的眼睛……那些跳躍著的怪異光彩,令龍伯機感到了一些冷意。
他知道現在有更好的處理辦法,他不是個不懂得掂量局勢的人,但不知為何,心臟劇烈地跳動了兩下。本已冷靜下來的心情,忽然變得很煩躁。
他極力壓制著情緒:“贏或輸,都沒那麼簡單。很晚了,師弟。我們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。我現在不想討論這個。我要去前線殺敵。”
但人群并沒有給他這個南斗大師兄讓出路來。
“我師父死了,被斗昭殺了。這麼說很不敬——但我想,他死也是應該。他自己逃到天外去,沒有管我。”天同殿的真傳弟子說:“師兄,你不該走。”
心跳得更快更急了。龍伯機一陣煩亂:“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。什麼走不走?讓開!”
人群反而聚攏。
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,在視野里天旋地轉地晃。
“師兄,你是南斗殿下代掌教,你怎麼可以拋棄我們?”
“師兄,你得留下來,陪我們一起抗爭。”
“師兄……”
“夠了!”龍伯機猛然拔出劍來:“都夠了!你們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的腌臜心思嗎?陪你們一起抗爭,哈!陪你們一起死麼?!”
“師兄!你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!”天同殿的真傳弟子,冷冰冰地道:“你不愿陪我們一起死?怎麼你不是南斗殿的人嗎?”
神而明之,神而明之,見神不在!
人身四海劇烈翻涌,心臟悶響如雷,龍伯機感到一陣陣的煩惡,頭疼欲裂,他提劍猛然一揮:“都滾開!”
失控的劍氣尖嘯著,把一名弟子斬成了兩截。
“我不是——”龍伯機猛然后退一步,在驚懼中掙扎出片刻驚醒,他極力壓制自己混亂的力量:“我不是有意!”
人群中猛然爆發怒潮:“他想我們死,他自己一個人活!”
“不能讓他走!卸他的劍!”
“讓他償命,償命!”
砰砰砰砰,心跳如鼓。
數不清的手,數不清的面孔,數不清的劍……所有的一切都涌過來!
人潮如海。
潮又退去了。
“呼呼……呼呼……”
龍伯機手提未能再次揮出的長劍,跪在地上,劇烈地喘息著。
“呼呼……”
他的身上插了五把劍,其中最致命的,是插在心臟的那一柄。
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非常快,仿佛要跳出胸腔來,可是他仔細地注意這柄劍,這柄劍并沒有隨之顫動。
這一切,是為什麼呢?
龍伯機直直地跪在房門前,跪在自己的院落中,他努力抬起頭,努力睜著眼睛往前看,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暗沉沉的,都好模糊。
模糊的人影晃動著。
耳邊的聲音也忽遠忽近——
“他背叛!背叛了我們!”
“是他先動的手!我們只是被迫反擊!”
“他也殺了人!殺害同門!”
“他是楚國的內奸!他們早就勾結!”
“好!咱們把叛徒殺啦!”
送信的師弟,天同殿的師弟,被自己一劍殺死的師弟,把劍刺進自己心臟的師弟……這些人的名字,龍伯機一個都想不起。
手中的長劍墜地了,發出孤單的響。在嘈聲之中格外寂寞。
他們叫什麼名字呢?
龍伯機費勁地思索著,慢慢地、慢慢地垂下了頭。
“師兄,你怎麼樣?”天同殿的師弟半跪在身前,攙扶著他。
在這個瞬間,這個師弟的面容忽然變得十分清晰,這個師弟的聲音也一字一句都傳到耳朵里,聽得非常清楚。
龍伯機愣愣地看著他,通過那只接觸的手臂,感受到了這個師弟的心跳,是如此紊亂而又強烈的——
怦怦!怦怦!
龍伯機仿佛明白了什麼,在生命的最后時刻,咧開了嘴角。
……
……
許多年前一個平靜的午后。
太虛幻境里還沒有太多人,鴻蒙空間里行人寥落。
“這個獨孤無敵,肯定是個老古董!”賈富貴狠狠地道。
“兩三百歲指定有的,你看他那身上那股子老人味。”趙鐵柱撇撇嘴。
“大家還是要客觀一點。”上官似模似樣地分析道:“獨孤無敵這種取名方式,在五十年前非常流行。還有他的穿衣風格,真的很土,像爺爺輩的那種,他應該是五六十歲左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