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望行走在殘垣間:“在生死之間,誰能脫俗呢?”
“你已經看到這一切。”宋淮完全不避忌在前方帶路的項北,忽然問道:“你說為什麼南斗殿崩潰的秩序,還沒有在凡人間大規模蔓延?”
姜望思忖著道:“因為茫茫眾生,極是脆弱,也極是廣博。非是一點兩點墨跡,所能侵染。”
“因為時間還不夠。”宋淮有不同的意見:“人心流毒,其烈其狠,遠遠超過你的想象。”
姜望沒有說話。
一行人走過一處坍塌的殿堂,廊傾瓦碎,面目全非。
姜望不知為何心有所感:“這是什麼殿?”
前方沉默帶路的項北,隨口回道:“南斗殿的迎客殿,三分香氣樓和南斗殿聯絡的人就住在這里,也死在這里。”
“是那個心香第一嗎?”姜望記得自己好像知道那女人的名字,但不知為什麼,想不起來。
“叫昧月。”旁邊的宋淮說。
于是這個名字又出現在姜望腦海里。像是之前藏在什麼地方,現在又突然跳出來。
涉及南斗覆滅,多少會有些隱秘存在,姜望不試圖追尋其中的意義:“想來是項兄的功勛了?”
項北搖搖頭:“沒等到我出手,許是內訌。”
“沒看到尸體啊。”
“應該是被清走了,統一處理。姜兄想看看嗎?”
“不用了,我也不認識。”姜望隨口說著,跟著走過。
(本章完)
===第三十二章 放他一世忘卻故人===
三分香氣樓的確是個很熟悉的地方。
絕不僅是因為趙小五常常請客。
但三分香氣樓里的心香第一,姜真人確實不認識。
天香第一的夜闌兒,他倒是相熟。不過也談不上交情,臨淄的三分香氣樓立起來后,如今算是兩清。
項北不怎麼說話,宋淮好像在思忖著什麼。
姜望也沉默。
斷壁殘垣人過也,蕭蕭秋風將雨。
……
伍照昌設宴的地方,在司命殿的正殿里。
這當然是整個司命星球上,意義最重、也最具地位的一座大殿。
勝利者在敗亡者的宮殿大擺宴席,歷來是一種夸耀武功的行為。
而能被安國公邀請參與此般宴席,也必然需要具備不凡的武勛和地位——如此才有資格見證這場勝利。
司命星君裹著長袍的塑像,已經被推倒。
像一個熟睡的巨人,側躺在地上,不知期待怎樣的美夢。
昔日祀星之殿,今日煙火人間。
火頭軍就地取材,于殿中擺了豐盛的一桌。
這一桌只有三人落座。
“司命真人就是在這里自殺。”
姜望的屁股才沾上椅子,伍照昌便這樣說。
“我坐的地方?”姜望問。
伍照昌敲了敲桌子:“這張桌子
姜望想到一種更驚悚的可能:“他不會在桌上吧?”
“你把我當什麼人了?”伍照昌沒好氣地道:“愛好那麼特殊嗎?”
還是東天師會接話,他把話題掰了回來,順理成章地問:“司命真人為何會自殺?”
“為了長生君?為了南斗殿?”伍照昌道:“總歸不會是為了他自己。”
他的確中規中矩地回答了宋淮的問題,但又什麼都沒回答。堪稱‘無情對’。
“伍公爺還真是愛講一些不好笑的笑話。”宋淮道:“誰會為了自己自殺?”
“人如果恐懼活著,就會用自殺幫助自己。”伍照昌說道:“關于這一點,在景國的中央天牢里,就有許多實例。您雖貴人事忙,難道還需要我指出嗎?”
前段時間中央天牢大收網,有三名楚諜死在天牢獄卒上門的前一刻……這些事情并不顯明于世,可在長夜當中,是暗涌激蕩。
宋淮看他一眼:“舉例的話,用你們的【酆都】也行,不是一定要說那麼遠。”
【酆都】是楚國的陰影部門,主要負責對外情報,也司職刺殺、刑訊等等。與鏡世臺不同的地方在于,它完全處在陰影之中。與中央天牢不同的地方在于,它的職權要更廣泛,且極少對內。
當然要說起手段,像中央天牢、鎮獄司、打更人這些,那是殘酷得各有千秋,誰也不比誰溫和。楚諜身死于中域者,固然不在少數,景諜在南域的活動,又何曾歲月靜好了?
伍照昌漫不經心地道:“這不是中央天牢威名更響,更有說服力麼?”
“南斗殿的覆滅毫無波折,你難道還會折磨司命真人?”宋淮臉上的皺紋和伍照昌臉上的面具一樣,都是面具,這讓他們的情緒,都不能被捕捉。
他若有所指:“我不記得安國公是個行不必之事的人。又或者說,司命真人身上,還有什麼楚國非得不可的大秘密?”
“會不會折磨他啊?”伍照昌很平靜地道:“我不知道。他死得太早,我沒有這個機會驗證答案了。”
話只答半截,同樣是一種回答。
兩位大人物在那里暗藏機鋒,姜望戰術性喝酒,一會兒一口,一會兒一口,很快就喝完了一壺。
宋淮道:“未能親眼目睹你與長生君的廝殺,老夫煞是遺憾。但一想到姜閣員也因為老夫的關系沒能看到,這份遺憾就淡化了許多。”
“我不遺憾。”姜望放下酒杯,淳樸地道:“反正我也看不懂。”
“年輕人太謙虛!”伍照昌滿意地道:“下回我與淮國公切磋,專程請你看。”
宋淮屈指彈了彈酒杯,看向伍照昌,很直接地發問:“長生君被你打死了麼?我沒看到衍道反哺此域,被你壓下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