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望道:“物華天寶,人杰地靈。華章錦辭,天下風流!”
“你覺得景國怎麼樣?”宋淮又問。
“挺好的!”姜望道。
宋淮看了他一眼:“……你覺
得伍照昌怎麼樣?”
“安國公豈是我有資格評價的。”姜望忍不住了:“您……有什麼事情嗎?”
“我看不得你在我面前修煉。”宋淮表情認真:“我徒弟耽誤了五年,我也要耽誤一下你。”
姜望看了他一陣,不確定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。最后還是尊重一下老人家:“那我到您背后去修煉,您別回頭看,就不算在您面前。”
恰是在這個時候,纏繞度厄峰的兵煞之云,一剎那散去。
手提蓋世戟的項北,躍在峰頂。一身重甲,血跡斑駁。身上煞氣未消,自有巍峨,遠遠道:“東天師,姜閣員,請入南斗之筵——國公有請!”
他高大的身形,像山外的山影。但在逐漸亮起的天光之下,逐漸明晰輪廓。
原來夜幕已被撕破,朝陽露了半臉。
這漫長的一夜,已經過去了。
“南斗殿沒了!”宋淮陳述式地說道。
“南斗殿沒了。”項北確認。
姜望只是側了側身,對宋淮禮道:“您先請。”
煞云散去后的度厄峰,并不顯得冷清,早在大軍廝殺于南斗秘境中時,大量的輔兵就已經在山上清理殘垣——顯然楚人已視此為楚地,在打掃自家庭院。
此刻煞云消散,夜色退開,金輝流動于山巒,恍如新生。
但這種感覺,在真正進入南斗秘境后,就已經消失了。
從已經被打碎的入口,輕易踏進南斗秘境中,跟著帶路的項北,飛落名為“司命”的星辰。
憑姜望的眼力,遠遠就能看到在這座星辰上生活的人們。
在這樣的視角俯視人間,他們像螞蟻一樣渺小,也像螞蟻一樣,不知疲倦地爬行在低矮巢穴里。
楚軍并沒有在這里搞什麼針對凡人的屠殺,甚至于這些星辰百姓的生活也沒有受到太大影響——主戰場還是被星辰百姓稱為“司命圣殿”的地方。
在凡人城市發生的戰斗,全都是針對逃竄的南斗修士的緝捕。普遍規模不大,也沒什麼意外可言。
但南斗秘境里的氣氛,仍是十分壓抑。這種壓抑,絕不僅僅是因為南斗圣殿的墜落。
姜望看到了禍氣。
斗昭人禍之刀所斬出來的那種禍氣,極其濃郁,綿久不散。
姜望聽到了惶惶不安的人心。
姜望聽到有一位凡俗世界里飽讀詩書的老者,在高樓仰天而悲:“這一天,星落如雨,仙神盡絕啊!”
這樣的老人,若是出生于現世,是有機會打破天人之隔、成就神臨的,他的精神修為十分飽滿。可惜在星辰世界,他連超凡那一步都未能跨出。如今身衰神老,已命不久矣……
無邊見聞,盡收一耳。姜望的眼眸之中,有星河流過。
他平靜地跟在項北身后,落下司命星辰上的“仙神居所”。來到修筑了“司命圣殿”的“永圣高原”。
禍氣最重的地方,反倒是這里。
不難想象,這里曾經發生過什麼。
楚軍有序地收拾著這里,推倒殘垣、清掃血跡、拖走尸體。
昔日巍峨宮殿,是人間陳跡。
宋淮隨口嘆道:“已然超凡,未能脫俗,入圣無期。”
姜望行走在殘垣間:“在生死之間,誰能脫俗呢?”
“你已經看到這一切。”宋淮完全不避忌在前方帶路的項北,忽然問道:“你說為什麼南斗殿崩潰的秩序,還沒有在凡人間大規模蔓延?”
姜望思忖著道:“因為茫茫眾生,極是脆弱,也極是廣博。
非是一點兩點墨跡,所能侵染。”
“因為時間還不夠。”宋淮有不同的意見:“人心流毒,其烈其狠,遠遠超過你的想象。”
姜望沒有說話。
一行人走過一處坍塌的殿堂,廊傾瓦碎,面目全非。
姜望不知為何心有所感:“這是什麼殿?”
前方沉默帶路的項北,隨口回道:“南斗殿的迎客殿,三分香氣樓和南斗殿聯絡的人就住在這里,也死在這里。”
“是那個心香第一嗎?”姜望記得自己好像知道那女人的名字,但不知為什麼,想不起來。
“叫昧月。”旁邊的宋淮說。
于是這個名字又出現在姜望腦海里。像是之前藏在什麼地方,現在又突然跳出來。
涉及南斗覆滅,多少會有些隱秘存在,姜望不試圖追尋其中的意義:“想來是項兄的功勛了?”
項北搖搖頭:“沒等到我出手,許是內訌。”
“沒看到尸體啊。”
“應該是被清走了,統一處理。姜兄想看看嗎?”
“不用了,我也不認識。”姜望隨口說著,跟著走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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===第三十二章 放他一世,忘卻故人===
三分香氣樓的確是個很熟悉的地方。
絕不僅是因為趙小五常常請客。
但三分香氣樓里的心香第一,姜真人確實不認識。
天香第一的夜闌兒,他倒是相熟。不過也談不上交情,臨淄的三分香氣樓立起來后,如今算是兩清。
項北不怎麼說話,宋淮好像在思忖著什麼。
姜望也沉默。
斷壁殘垣人過也,蕭蕭秋風將雨。
……
伍照昌設宴的地方,在司命殿的正殿里。
這當然是整個司命星球上,意義最重、也最具地位的一座大殿。
勝利者在敗亡者的宮殿大擺宴席,歷來是一種夸耀武功的行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