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能被安國公邀請參與此般宴席,也必然需要具備不凡的武勛和地位——如此才有資格見證這場勝利。
司命星君裹著長袍的塑像,已經被推倒。
像一個熟睡的巨人,側躺在地上,不知期待怎樣的美夢。
昔日祀星之殿,今日煙火人間。
火頭軍就地取材,于殿中擺了豐盛的一桌。
這一桌只有三人落座。
“司命真人就是在這里自殺。”
姜望的屁股才沾上椅子,伍照昌便這樣說。
“我坐的地方?”姜望問。
伍照昌敲了敲桌子:“這張桌子
姜望想到一種更驚悚的可能:“他不會在桌上吧?”
“你把我當什麼人了?”伍照昌沒好氣地道:“愛好那麼特殊嗎?”
還是東天師會接話,他把話題掰了回來,順理成章地問:“司命真人為何會自殺?”
“為了長生君?為了南斗殿?”伍照昌道:“總歸不會是為了他自己。”
他的確中規中矩地回答了宋淮的問題,但又什麼都沒回答。堪稱‘無情對’。
“伍公爺還真是愛講一些不好笑的笑話。”宋淮道:“誰會為了自己自殺?”
“人如果恐懼活著,就會用自殺幫助自己。”伍照昌說道:“關于這一點,在景國的中央天牢里,就有許多實例。您雖貴人事忙,難道還需要我指出嗎?”
前段時間中央天牢大收網,有三名楚諜死在天牢獄卒上門的前一刻……這些事情并不顯明于世,可在長夜當中,是暗涌激蕩。
宋淮看他一眼:“舉例的話,用你們的【酆都】也行,不是一定要說那麼遠。”
【酆都】是楚國的陰影部門,主要負責對外情報,也司職刺殺、刑訊等等。與鏡世臺不同的地方在于,它完全處在陰影之中。
與中央天牢不同的地方在于,它的職權要更廣泛,且極少對內。
當然要說起手段,像中央天牢、鎮獄司、打更人這些,那是殘酷得各有千秋,誰也不比誰溫和。楚諜身死于中域者,固然不在少數,景諜在南域的活動,又何曾歲月靜好了?
伍照昌漫不經心地道:“這不是中央天牢威名更響,更有說服力麼?”
“南斗殿的覆滅毫無波折,你難道還會折磨司命真人?”宋淮臉上的皺紋和伍照昌臉上的面具一樣,都是面具,這讓他們的情緒,都不能被捕捉。
他若有所指:“我不記得安國公是個行不必之事的人。又或者說,司命真人身上,還有什麼楚國非得不可的大秘密?”
“會不會折磨他啊?”伍照昌很平靜地道:“我不知道。他死得太早,我沒有這個機會驗證答案了。”
話只答半截,同樣是一種回答。
兩位大人物在那里暗藏機鋒,姜望戰術性喝酒,一會兒一口,一會兒一口,很快就喝完了一壺。
宋淮道:“未能親眼目睹你與長生君的廝殺,老夫煞是遺憾。但一想到姜閣員也因為老夫的關系沒能看到,這份遺憾就淡化了許多。”
“我不遺憾。”姜望放下酒杯,淳樸地道:“反正我也看不懂。”
“年輕人太謙虛!”伍照昌滿意地道:“下回我與淮國公切磋,專程請你看。”
宋淮屈指彈了彈酒杯,看向伍照昌,很直接地發問:“長生君被你打死了麼?我沒看到衍道反哺此域,被你壓下了?”
“請你們進來,其中一個原因,就是為了讓你們知道一下。”伍照昌道:“長生君被我打死了,但是死得并不徹底。
還是叫這老小子創造了機會——你們還記得先前那個自殺的天同殿真傳弟子嗎?”
“那是儀式的一部分。”
“長生君以【名】為道則,尤其懂得把握‘姓名’,他能憑借姓名追溯命途,把握因果。所以我朝天子當年削其帝號,壓制其名。”
伍照昌覆著惡面,目光卻并無攻擊性,在兩人面上掠過:“在我們攻入南斗秘境之前,他已經奪走了許多人的名字,奪名以求壽。這些人失去了名字,也就難以把握自我,這也是南斗殿內部秩序崩潰得這麼快,人心流毒的重要原因。”
他的目光停在宋淮這里,強調道:“卻不是本公故意養蠱。”
宋淮擺擺手:“我也沒有說你荼毒南斗秘境六大星辰上的眾生,說你惡意養蠱,蝕殺人心。先前踏入秘境,也只是隨口跟姜小友聊幾句,安國公不必敏感。我是信任你的人品的,也相信楚國有大國風范,有霸國承擔。楚國此次討伐南斗,師出有名,舉世矚目,難道你們會冒天下之大不韙,置有義于不義嗎?”
伍照昌搖了搖頭:“宋天師啊宋天師,你把我的詞兒全說了!”
“那你說點我說不出來的詞。”宋淮這會兒很直接:“長生君縱然奪名也眾,又如何能在你面前求壽?你伍照昌是什麼人,這次又帶上了惡面軍,難道會給他這樣的機會?諸葛義先算度何等深遠,又豈能叫他求活?”
“是啊。”伍照昌嘆了一聲:“理論上長生君是沒有任何機會的。但他做了一件我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。”
宋淮看了姜望一眼,意思是你也來墊句話,別在那里坐享其成。
姜望竟然看懂了,便問:“什麼事情?”
伍照昌道:“他奪去南斗殿那些修士的名字,是奪流傳此間的南斗仙神之名,再借此覆蓋整個南斗秘境——剛才進來的時候,你們注意到這顆星球上有多少人了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