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去之后,大筆揮毫,一蹴而就,寫成千古文章,無憾離世——那個儒生,就是顏生的弟子。”
顧蚩笑了一聲:“真夠繞的!”
在找羅剎明月凈之前,顏生要先跟楚國星巫諸葛義先說一聲,這就足夠說明,南域是誰的聲音最大。
顏生是代表書山給越國撐場也好,又或真的是他自己“氣不過”也好,他都必須要給一個過得去的理由出來。
不然真當大楚六師是吃素的?
“這個儒生真的存在,這篇文章也真的有。”游蕩在長街兩側的聲音回道:“但是不是真的跟高政有關,就說不清楚了。現在他們都死了。”
“儒生就喜歡玩這一套。”顧蚩‘呵呵’地笑著:“諸葛先生怎麼說?”
幽幽的聲音道:“對高政的死表示驚愕、惋惜、痛心。對越國表示同情,對三分香氣樓表示唾棄。讓顏生務必擒拿羅剎明月凈,最好是押到郢城來——楚國緝兇久矣!”
“那就隨他吧。”顧蚩擺擺手:“此事不必再關注。”
此事也很難再關注……
誰還能天天跟著顏生和羅剎明月凈的蹤影啊?
顧蚩自己都辦不到。
大概他也知道自己這話有些沒意思,便又轉道:“景國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傳來嗎?”
幽幽的聲音道:“沒有。只知道樓約近期去過中央天牢。更具體的消息打探不到。”
顧蚩的胡須修得很好看,他分開食指和拇指,在唇上的兩邊胡須輕輕抹過:“景國的事情先放一放,上次已經驚了人,現在拿消息不容易——閻胖子最近在做什麼?”
長街兩邊的房屋里,都空空蕩蕩,但又窸窸窣窣,十分詭異。
聽得酆都尹的新問題,前一個聲音消失了,后一個聲音陰惻惻地響起來:“他大概也在問這個問題。”
上生典獄官閻問,是個高高胖胖的家伙。鎮獄司和酆都也是許多年的老對手。
顧蚩叫他閻胖子,他叫顧蚩顧竹竿。
要把握閻問的行蹤,肯定是很困難的。這個回答只是在說,閻問最近沒有什麼大動作。
如今的酆都尹的確消瘦,官服像是掛在身上,空空蕩蕩的,怎麼都不能合身。他飄飄忽忽地走了幾步,吩咐道:“這段時間盯緊越國,有時候聰明人死了,反而麻煩。”
“喏。”酆都鬼吏應命而去。
窸窸窣窣的聲音,也漸漸消失了。
前方城門正開,押進來一隊戴枷的嫌犯。
其實“嫌”字可以去掉,進了酆都,哪還有什麼嫌疑?
都是囚犯。
顧蚩隨手一指,語帶笑意:“左邊那排第三個,過來,本官要親自問問你犯了什麼事——是不是冤枉的?”
那人穿著囚服,戴著枷鎖,慢吞吞地走出來了。
他有一顆十分干凈的光頭,抬眼看過來,誠實地搖了搖頭:“我不是冤枉的。”
……
……
“說起來我也算是體驗過很多刑罰啦。”
中央天牢的‘貴賓廳’里,一團完全看不出面目的爛肉,垂掛在刑架上。看起來是早就該死了,卻還吊著命。連呼吸都很費勁,卻還努力地自言自語。
桑仙壽今天忙別的事情去了。
來“招待”他的獄吏,也算是刑訊高手。
可惜相較于桑仙壽,手段還是稚嫩太多,讓他還有精力說話——他一有機會就說話。
可憐的仵官王,用這種方式確認自己的存在。
用刑的人已經在收刑具了。
他還在繼續說:“不同的監獄風格,我都感受過。什麼鄭國啊,中山國啊,宋國啊,嘿,我呆過的監獄多了去了!說起來確實是你們中央天牢的規格最高。
對了,你知不知道囚海獄?”
“釣海樓的那個監獄,位置在懷島。怎麼樣,在你們監獄界能排得上名號不?”
“我有一個前同事,就是囚海獄的獄卒。姓‘畢’,死得很慘——誒,你們不會殺我吧?”
獄吏很守紀律,始終不說話。
但仵官王仿佛已經得到回應,甚至還笑了起來:“嘿嘿,在你們中央天牢里,我是不是第一個求活的人?”
“哎,前同事還在的時候,我常常跟他討教囚海獄的手段。那時候覺得他的手段很不錯,但跟我桑爹相比,還是差得遠啦。”
獄卒試完今天所有可以試的手段,最后看了這團爛肉一眼,確定禁制都好好的,便拎著刑具箱離開了。
仵官王幾乎沒有確切的五感,只能模糊感知到,獄門已經鎖上,監獄正在下沉。他又要被泡進用特殊藥水填塞的水牢。
“爹啊——”他有氣無力地慘聲喊道:“您到底還要我招什麼啊?我屁股上的痣都告訴你了——唔!”
下沉太快,他直接被沉進了水中。
緩了好一會兒,絞索才緩緩復位,叫他露出腦袋。
今天的藥水,加重了“癢”的效果,加強了對感知的恢復,還有一些固本培元的藥效……唔,牡丹皮、茯苓、麥冬、寒七草、三途花……
仵官王認真地分析著,但身體卻是控制不住地篩糠般地抖。這是感知逐漸恢復之后,基于痛苦的本能反應。
痛苦是無法習慣的,只有承受和不能承受。
桑仙壽是一位優秀的劊子手,刑刀始終游走在不能承受的邊緣。
但無論如何搖搖欲墜,仵官王都不允許自己真的的“墜”下去。
即便求生的稻草是絞索,他也熬到勒死自己才肯放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