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說得也是。”姜望略一點頭,眼神狐疑地在計昭南、重玄遵、黃不東等人面上掠過:“你們剛才怎麼看到我就跑?”
“誰看到你就跑了?”黃不東的脖子又縮了回去,雙手籠在袖子里,沖遠方天穹抬了抬,懶懶地道:“看到那只巨鷹沒有?修羅君王皇夜羽坐在上面,剛剛過境巡行,我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,稍稍避其鋒芒罷了。”
衛瑜區區神臨,畢竟不好意思接這個大話,按劍眺望遠方,作沉思狀。
王夷吾繃得跟標槍似的,如若未聞。
計昭南擦著他的槍頭,冷酷地點了一下頭。你可以說他在贊同黃不東的話,也可以說他只是低頭看他的韶華槍。
“嚇!”姜望的姿態十分輕松,抬眸遠眺:“這皇夜羽什麼來歷,這麼囂張?”
重玄遵又在城垛上散漫地坐了,隨口道:“一尊新晉的修羅君王罷了,三天兩頭地跑,大概是為了證明自己吧。”
這樣說著,還悠閑地灌了口酒。
一群人笑的笑,伸懶腰的伸懶腰,倒像是都覺得皇夜羽不值一提。
“我記得貞侯在這里吧?”姜望皺了皺眉:“就任他這麼囂張?”
涉及貞侯,黃不東無法沉默,便抖著肩膀道:“懶得搭理他唄。這皇夜羽實力不怎麼樣,跑得挺快的。殺又不好殺,讓他轉悠轉悠也沒什麼。”
姜真人是個謹慎的,便問道:“咱們在虞淵有多少真君戰力啊?”
“黎國那邊有傅歡、魏青鵬、關道權,雪刃、凜鋒兩軍,解凍的雜軍五十萬。”甘長安陳述道:“秦國這邊有貞侯、慢甲先生、還有我家高祖父。割鹿、干戈、鳳雀,三軍主力都在。”
甘長安的高祖父,乃是真君甘不病。
鎮獠軍就是在他手上,完成了秦十兵歷史上創造性的替旗。
在此之前,秦十兵除霸戎軍外,剩下九軍都帶獸字,或龍或虎。向來軍覆,旗不折,代代相繼。
正是自鎮獠之后,干戈、大風、長平等軍才陸續完成替旗,可謂“頓開新風”。讓秦十兵的競爭激烈于過往,精銳程度更上一層。
而其人麾下軍隊竟以“鎮獠”為號,要在秦十兵內部“鎮住獠牙之輩”,足見甘不病這人的威風。
如今的虞淵長城之上,守軍陣容是這等強盛——真君六位,強軍五支,次一級的軍隊更是難以計數,超過百萬。
像王肇這樣的名將,統帥干戈這樣的強軍,足可匹敵真君。
此外傅歡、許妄、甘不病,更是在絕巔之林里也相當強勢的存在。還有一個實力不詳,但出了名的腦子好使的王西詡。
虞淵的這些真君,姜望基本都見過,唯一沒見過的甘不病,威名他也聽過——《秦略》上都有此人的事跡呢!
此時此刻,更何懼哉?
甘長安的話音剛落,便見一道劍氣沖霄而起,眼前人影已不見,只有微微蕩漾的空間漣漪。他驚愕地睜大眼睛,只見姜真人一劍橫空,直撲遠穹那只巨鷹。
天空是一片輝煌的火海,將云海都吞沒。足有百丈高的魔猿法相自火海中拔出,半身在海,半身在空。
此猿合掌直飛,獠牙暴起,卻面有神光。竟有暴虐祥和為一身,攜此無邊火海,倒卷高穹。
只見姜望立在那魔猿指尖,如立山巔。提劍昂然,青衫獵獵。
耳聽得驚雷滾滾,又盡是姜望的洪聲——“皇夜羽!誰準你來我長城放肆!”
此聲尚未及驚敵,先驚長城。
“嘶——”黃不東倒吸一口涼氣,只覺天靈蓋十分的癢,但也無法再憊賴。
縮起來的身軀一瞬間拔開,倒拖一根混鐵棍,踩住城垛拔飛而起。像是絞索轉到了極限,投石跳出了彈網,空氣爆鳴如鼓,是真人法軀憤怒的咆哮!
正在擦槍的計昭南,眼皮直跳。
陌上稚童不知兇,木劍竟問大將軍!
都說他計昭南膽氣壯,世間竟有更壯者。
又能如何呢?
只好無雙戰甲飛天雪,韶華一槍追流星!
但見他一身白甲,遍身纏飛雪色的氣流,已然竄天而起。連人帶槍爆出恐怖的高速,那咆哮的鋒銳尾流,竟然結成磅礴的龍形!
王夷吾眉頭才挑起,懷里就多了一壇酒。酒香入鼻,人影不尋。抬眼再看——
晴空高掛烈日,太陽神宮降世!
琉璃瓦、黃金磚,明珠懸照,白玉雕欄。
重玄遵白衣正憑欄,左手提鋒一柄,施施然躍下神宮,不偏不倚,一刀豎斬,刀鋒劈開浮云萬里、無邊氣流,正斬向那展翅如黑色浮陸般的巨鷹。
更準確地說,是斬向負手立在巨鷹之背,那位面露異色的修羅君王。
王夷吾雖有競爭當世第一神臨的實力,甘長安雖然已經窺見洞真之門,但他們都還沒有資格、也根本不可能參與這種觸碰超凡絕巔的戰斗。
衛瑜更是觀戰都危險。
正是在這個時候,衛瑜面前的虛空,像是一扇木門被隨手推開。才洗了個澡、換了一身衣服(當然還是黑衣)的秦至臻,大踏步從中走出來。
還不等衛瑜等人說話,他便已察覺到不對勁,回頭仰空一看——不久前才把他沉進渭河的姜望,現在正帶頭向修羅君王沖鋒。
他眨了眨眼睛,方才確認這一幕,并非是渭水之底的幻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