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未道:“我又不是在角蕪山上搶的。”
“嘿!你還真是犟——”熊咨度擼起袖子,正要好好施展口才,教訓這不醒事的光頭,忽聽得沉重的絞鏈聲響。
鬼獄里的厚重鐵門,在這一刻緩緩拉開。時空之鎖也暫止了,天光一瞬間沖進甬道里來,將甬道兩邊的囚室,都填塞得十分亮堂。
一間、兩間、三間……幾乎看不到盡頭的甬道,兩側有許多囚室,里面有的空著,有的住著人。
但基本上都沒有聲音。
只有身份特殊的熊咨度和新來的王未,還能叨咕個不停。
熊咨度直接臉貼鐵柵,使勁往甬道盡頭眺望。那巨大鐵門之下,有一個單獨的人影,靜靜立在那里。
“嘿!這兒!”熊咨度臉上綻開笑容:“表弟!你專程來看我啊?”
左光殊沿著長長地甬道往里走,好奇地打量這傳說中的“酆都鬼獄”——他幾乎沒有看到好奇的眼睛。
“這里好像也不陰森嘛。”他走到熊咨度面前:“我押送一批修士尸體過來,供他們研究。順便看看表哥……這地方哪能專程來?”
“嗐。”熊咨度很是熱情:“來,我新認識一個朋友——”
他正要介紹,發現那個叫‘姜禮’的已經轉回去了,繼續面壁而坐,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。
“算了,我這個朋友不愛說話。”熊咨度笑著道:“性子有點冷。”
左光殊看了對面牢房一眼,只覺得那個背影隱隱有些眼熟,但也沒太關注——他這樣的貴公子,注定跟酆都鬼獄里的囚徒沒有交集。
熊咨度這是楚國幾千年都難出一個的意外。
從小就敢拔皇帝陛下的胡子。
五歲就大搖大擺地坐到龍椅上,被天子大腳踹飛……
他的事跡真是說不完,如今落得這樣境地,也算咎由自取。
河谷之戰,項龍驤是三軍統帥,韓闕所主導的右翼戰場最先崩潰,但項家和韓家都沒有受到多嚴重的懲處。就連那韓闕永鎮妖界,都是他自己要贖罪。
以當時楚廷公議的風向,包括朝野輿論,本是要嚴懲敗軍將帥的。畢竟是幾乎動搖大楚國運的一場慘敗。除了表現亮眼、一度沖破函谷關的左光烈,河谷之戰里幾乎所有將帥,都在戰后被瘋狂抨擊,朝野盡是清算之聲。
是熊咨度在朝堂上站出來,公然說河谷之戰,應當天子承責。河谷之敗,是楚廷決策的失敗。是朝堂諸公錯誤地判斷了形勢,才有這場必輸的戰爭,而項龍驤已經盡力!
所以結果便是熊咨度被關在這里。
到現在已經十年了……
左光殊頗為無奈地看著自己的這位表哥:“誰能冷到你啊?你一個人就能說一天。”
熊咨度哈哈大笑:“知我者,光殊也!”
他又問:“姑媽還好嗎?”
“挺好的。”左光殊道:“每天除了修煉,就是養她的小螞蟻。上次還說起你,說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——這回我能告訴她了,你變化不大!”
“弄個隔音法陣,光殊。”熊咨度嬉笑道:“表哥施不了法,咱們說點悄悄話。”
左光殊搖了搖頭:“我來看你就是極限了。咱們不方便說悄悄話。”
“嘿!你乃大楚小公爺,你怕什麼?”熊咨度攛掇道:“你就算把這牢房拆了,把我放出去,又能怎麼著?誰能把你怎麼樣!”
左光殊微微一笑:“表哥,咱們可不是小時候了。”
“那不正好憶當年麼?當年我和你——和你們一塊,掏鳥摸魚,上房揭瓦,多暢快的日子!”熊咨度循循善誘:“回味一下?”
“花有重開日,人無再少年!”左光殊抬起手指,敲了敲柵欄,仿佛那就是兒時的余音,笑道:“表哥,十年養望,天下皆知賢名,你何時出來,重整山河啊?”
“就在今日!”熊咨度豪邁而笑,掌握符鋼,這一瞬間,仿佛握天下:“為孤開此門!為楚開新天!”
“那個人不能是我。”左光殊笑著搖搖頭:“走了表哥。下回再來看你——如果下回你還在。”
“欸,你個小沒良心的,別走啊,再聊會兒唄!”
無論熊咨度如何叫喊,左光殊還是笑著離開了。
厚重的鐵門重新落下,隔絕了所有。
十年了!
熊咨度背靠著鐵柵,慢慢坐了下來,似嘆非嘆:“他比他哥乖太多了。”
堂堂大楚皇子,在酆都鬼獄里關了十年,他早已習慣自己和自己對話。
令他有些意外的是,新來的那個很有些孤僻的光頭,卻在此時開口——“他的哥哥,是叫左光烈嗎?”
“你也認識?”熊咨度漫不經心地問。
“黃河魁首,少年名將嘛。聽過!”王未看著空空如也的墻壁,幽幽地道:“也見過幾回。”
“可以啊你這個小光頭,深藏不露的。”熊咨度道:“看來我看走眼了,能認識左光烈,你也非等閑!”
“只是認識,我對他了解不多。”王未悶了一陣,又道:“聊聊這個人吧?”
熊咨度微微一笑,饒有深意地道:“你想聊哪些方面?”
“哪個方面都可以。”
“比如?”
“道術啊,性格啊,事跡啊,師承……什麼都可以。”
“師承?”
“這麼厲害的人,他師父肯定也很厲害吧?”
熊咨度‘嗬嗬嗬’地笑:“他可是無師自通的天才!他生來與眾不同,無論哪家學問,一學就會,一點就通。他所創造的道術,一再革新歷史。
哪個老學究能教得了他?非要說師父的話,老國公能算,他爹能算,我爹也能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