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至臻事先設想過許多的臺詞,緊要關頭卻發現都不那麼合適。尤其是他最想以“歸家”為口號,可是詞兒被計昭南先說了。
他想了想,最后悶哼一聲,咬牙不語。顯化閻羅天子,披神魂之衣,提鐵壁為盾,堅決地再次殺回虛空里。
留給皇夜羽的,只有無比堅定的眼神,和堅如磐石的意志。
橫渡虛空狂瀾,秦人定要歸鄉!
“難道……就到這里了嗎?”重玄遵喟然輕嘆,有三分哀傷,一縷惆悵。
在滿天風雪中,他是其中的一片雪。他有他的憂愁與皎潔。
他將被釘成刺球、被凍住的日輪推開,翻掌一按,按出明月一輪,抵天而嵌,他將鋪開他的月輪世界。
但有一桿倏然而至的冰棱長槍,仿佛早就等在那里,將這虛實不定的月輪,貫穿為真實的存在,而后炸成碎影。
絕巔的意志不容跨越。
重玄遵卻執著地要逃走。
他那堅決有力的手抬起來,以重玄神通對抗絕巔意志下的秩序。天地之間,重力完全混亂,風雪倒卷高天,元氣潰散奔流。
但那從天而墜的冰棱刺箭,卻絲毫不受影響,綿延不絕地向他殺來。
重玄遵飄衣似夢,在冰凌箭雨里飛速穿梭,手中漸而凝出長刀,眼睛仿佛已經斬破迷惘,看到了那條逃生的路——
轟隆隆!
有雪山一座,拔地而起,正當其面。
所有的努力都白費,又須再從頭!
重玄遵那張淡看風云的俊臉,終于體現惘然。
皇夜羽從容地欣賞著這一切,欣賞著人族天驕為逃生所迸發的努力。
而自己,卻提刀往前。
那秦國太子,素以勇武著稱,在這生死關頭,見得有幾只大點的螞蚱幫他分散壓力,卻也毫無戰意,一心逃竄。
或者說,他特意逃到幾位人族天驕藏身之地,本就是為了給自己創造逃跑機會。人族奸詐,此獠尤其!
天光為其蔽影,元氣為他翻騰。
空間有邊界,時間有盡頭,但此時全打開。
百無禁忌,諸事皆昌。天空地闊,生來【無涯】!
頂級神通【無涯】于此闡發,令嬴武獲得“不受限”的力量。
打破一切桎梏,跳出五行之外。
所謂“大秦嬴武”,倉皇地游走于無涯中,正要跳出這片時空,溯回長城——
唰!
皇夜羽這時候才真正地斬出一刀。
這一刀無風無雨,看起來波瀾不驚,輕飄飄地像是虛劃了一記。
但天地已成枷,時空竟成鎖。
嬴武那魁偉的道軀,一瞬間繃直,死死定在高空。他的雙手雙腳乃至脖頸,都被半透明的時空鎖鏈捆住。
嘩啦啦,那巨大的半透明的鎖鏈中,甚至看得到流淌的時光!
這就是絕巔的力量。
站在此世最強之列的修羅君王,以碾壓般的姿態,更改了此方天地所有的道則,禁錮了嬴武,令其“有涯”。
但在這個時候,皇夜羽感受到了一縷銳意。
那是即便站在超凡絕巔,也不能完全忽略的、咆哮的殺氣!
那是登山的人,看向山巔的眼神。
此前一刻,姜望團身所化劍氣龍卷,已然撞至目標——他的雙腳,踏足風雪之墻。
整個人在巨大的沖擊作用下,幾乎是“坍塌”下去,他差不多縮成了一個球,而后劇烈舒展,借勢一踏而返!
這一瞬間爆發的恐怖力量,使得那衍道道則之下不可逾越的風雪之墻,都狠狠地搖晃了一次。
乍看起來,便是那道咆哮的劍氣龍卷,在觸及風雪之墻的那一刻,便猛然回頭。
在這“回頭”的過程里,無邊見聞交織成線,半透明的龍卷披上“雪衣”,赫然是一條身長千丈的見聞仙龍!
它去時快,來時疾,電閃百里。
虞淵有憾,仙龍回頭!
姜望站在一對雪色的龍角中,手提長劍、披風浴火,視皇夜羽以赤金色的永恒。
猙獰的魔猿法相高飛在他身后,仿佛虛空的投影,但只是一抬掌,便有火海燎天。
上為魔猿舉火,下有仙龍遨天。
這煊赫無邊的圖卷,在虞淵燦爛地鋪開。
自劍仙人赤金色的瞳孔中,更是踏出一尊看不清面容的削瘦僧侶。
這尊眾生法相,暴耀出極致璀璨的金光,合三寶、開四覺,一拳正轟——
轟!
在仙龍身前足有方圓數千丈的空間,被這一拳轟得脫離了虞淵世界,整塊的被碾壓,而搖搖欲碎。
之所以還能撐住,只因為此間有絕巔,皇夜羽道意不允,將這片空間鎮壓回去。
是的,計昭南對王夷吾說的沒錯。面對修羅君王,他計昭南都要在側面。
但姜望在正面!
他以真人修為,沖擊無限的殺力,靠近偉大世界的極限。
哪里還有什麼絕望和不甘?他真想殺絕巔!
此時此刻,姜望的進攻,完全侵略了視野。
可皇夜羽當然也不會忽略,計昭南自風雪長廊返身,重玄遵從滿天冰棱刺箭中穿回,秦至臻虛空退歸。
再現長城內圍,五真逐世。
真是好狗膽。
他們仿佛以為修羅君王在長城內圍的撤退,是懾于他們的勇氣。
是什麼讓這些年輕人,輕視這個超凡世界的巔峰偉力?
皇夜羽再一次看到了人族天驕的膽大和狂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