計昭南本來也想評論兩句,見姜望反應如此激烈,看來是戳到痛處,也就作罷。而且聽他罵幾句重玄遵也挺好。
姜某人長篇大論,重玄遵只是輕輕一拂袖,喟然嘆曰:“蟪蛄不知春秋!”
“少給我裝讀書人!”姜望不屑一顧:“蟪蛄知不知《五谷種植圖鑒》啊?”
這兩位竟然討論起農事來了,真是何處無競爭。
天驕之爭,方方面面啊。
秦至臻在一旁并不說話,這會兒好不容易穩定了道身,一時想到太多,默默用左手抽了右手一下。
計昭南有些好奇:“秦兄這是?”
還是嬴武懂自家人,按著斷臂的傷口,笑道:“嫌它太慢?”
秦至臻沒想到自己的小動作被關注了,沒什麼表情地道:“活動一下關節而已,畢竟戰爭還未結束。”
是的,戰爭仍未結束。
殺死皇夜羽只是一個開始,接下來從這里到虞淵長城,才是更為艱難的考驗。
一尊修羅君王的死去,波瀾蕩及整個新野大陸,這動靜瞞不住。
修羅族將有怎樣的反應?
前線戰況如何?
一概不知。
聲音可以傳訊、文字可以傳訊,甚至于光的折射、元氣的共鳴、情緒的呼應……此般種種,都可以作為【信道】存在。
古往今來情報的傳遞與阻截,都是戰爭重要的一環。
為了阻隔千奇百怪的神通,戰爭雙方通常會直接擊碎關于信道的規則。
在已經鋪開大戰的戰場上,若將種種規則下的信道,具體地描繪出來——此刻的信道就是一片波濤洶涌的怒海,信息本身無法穿越其間,只能載于舟船。
這些舟船,就是一個個具體的存在,比如信騎、比如飛鷹、比如種種異獸——顯然在現在這樣的時刻,什麼都不可能穿越戰場。
除非那位信騎是一名衍道真君。
已經完全貫通現世的太虛幻境,也不能在戰場上例外。
姜望他們所召來的太虛閣樓,耗用的是太虛勾玉的力量,所以使用次數相當有限。對長城內圍特殊角樓的呼應,只是作為打開這份力量的鑰匙——可以理解成不斷變幻的符文秘鑰,無須連接,有所呼應即可。
要召出太虛閣樓,太虛閣員的權限、太虛勾玉、太虛幻境的呼應,缺一不可。
想利用太虛幻境傳訊,則此刻難為。
在前路一片迷霧的情況下,這些剛剛圍殺修羅君王的天驕停在這里,當然不是為了討論演技,而是在做必要的調整,為了迎接更殘酷的戰斗。
遠遠有流光一閃,那是神游歸來的魂魄。
甘長安從系在姜望腰間的儲尸袋里跳出來,鬢發凌亂、一身血漬:“呸呸呸,這都什麼,怎麼弄我一身血……這條尾巴是什麼?”
他把纏到脖子上的血淋淋的尾巴扯下來。
姜望理所當然地道:“皇夜羽的箭尾,我好不容易搶下來的。修羅君王的殘軀,僅剩這一點,收藏一下很合理吧?”
秦至臻在一旁寂然無言。什……什麼時候的事情?姜閣員好快的動作!
甘長安強忍著惡心,手都在抖:“我特地給你這個專業的儲尸袋,是希望你好好保管我的肉身,不是讓你把我跟亂七八糟的東西放一塊的——”
“行了行了。”姜望不耐煩地打斷:“這次就算了,你下次注意點。”
“你又原諒我了?!”甘長安氣得不行,又掏出一個金燦燦的胳膊:“這個呢?這又是什麼亂七八糟的?你真把我當尸體啊?我甘長安就算成了尸體,也不能什麼阿貓阿狗都跟我一起放吧?”
“放心,都比你強。”姜望一把將儲尸袋搶回來,把胳膊、箭尾什麼的都塞回去:“你都說了是儲尸袋,我放點殘肢進去有什麼問題嗎?”
“有點眼熟啊。”重玄遵冷不丁道。
姜某人是有操守的,收了斗昭的錢,絕不會告訴別人斗昭的斷胳膊斷腿在自己手里。直接把重玄遵當空氣,又催促甘長安:“別廢話了,現在忙正事呢!你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情報?”
甘長安悻悻道:“皇夜羽一死,我就過來了。他死前修羅國度沒什麼特別動靜,現在死了,什麼動靜都不重要了。”
因為這一行人此刻只能往長城走,再也不會回頭。
無論虞淵深處有什麼動靜,他們都要將之甩在身后。或者換句話說,無論虞淵深處有什麼動靜,一旦追上他們,他們就可以和皇夜羽一起被紀念了。
嬴武披著殘破的蟒袍,僅剩的左臂握成拳頭:“諸位,尚能戰否?”
姜望,計昭南,重玄遵,秦至臻,俱不言語,只是握緊兵器。
甘長安大喝一聲:“愿隨殿下!”
嬴武于是轉身,直線往前:“孤為諸君開路,自此一步不停!誰若掉隊,便自爭其命吧。諸位——莫再回頭!”
在這種跨越戰場的沖刺里,若有掉隊,必無幸理。
現場的這些人,哪個不是久經生死?倒也沒誰需要強調。
六人結成六合之陣,以嬴武立乾門,一往無前。
隊伍很快就來到“哨位區域”,王夷吾像一支弩槍,從地底倏然拔至高空,自然地加入陣法,與甘長安同守坤門。
計昭南松了一口氣:“情況怎麼樣?”
王夷吾下意識地觀察陣型,打量大戰之后的眾人,嘴里嚴謹地道:“我不敢靠戰場太近,只能遠遠望氣觀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