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外戰場還是修羅占據優勢,皇夜羽死后,虎牢關戰場有異動,可能會有修羅君王抽身回援;同時燕山關外兵煞混亂,人族兵煞和修羅兵煞絞成一團,以煞盤而論,是典型的龍困淺灘之形,我推測是貞侯在關外被截斷了退路,陷入重圍,不知是不是他的設計;武關戰場相對僵持,我方兵煞綿密如蛇盤,應該是甘老將軍的風格,如果咱們走武關,甘老將軍用兵很細致,應該可以支援到我們……”
姜望以乾陽赤瞳遠眺那似烏云聚頂的兵煞,只見綿綿茫茫,好似云海無盡,根本分不清哪邊是哪邊。
看個如此混亂的兵煞,能看得出這麼多信息來。
這就是軍神秘傳的《點兵天書》麼?
還是說王夷吾格外有這方面的天賦?
正侃侃而談時,王夷吾忽地一驚:“師兄,你的甲呢?”
計昭南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,倒也沒問他為什麼現在才發現。
“長城守軍是為了配合我們圍殺皇夜羽而出城,在確保我們安全回返之前,他們不會撤軍。但這也是有極限的,我們的安全,絕不優先于長城的安全。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。”嬴武看著極遠處的兵煞濃云:“諸位怎麼看?我們選哪個戰場入關?”
“燕山關!”姜望和重玄遵幾乎異口同聲。
他們都是習慣把握命運的人,在關乎生死的關鍵選擇上,絕不會交由別人做決定。當然也不會不好意思表達。
嬴武道:“理由?”
重玄遵在疾飛的過程中,仍然保持翩翩風度,淡然道:“聽聽姜閣員的軍略吧。”
姜望也不管他是不是陰陽怪氣,很直接地道:“首先,燕山關是離我們最近的三座關城之一,本就在備選之列,這是戰前就有規劃的;其次,皇夜羽被殺,秦太子衍道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,虎牢關那邊如果有修羅君王撤下來,一定比皇夜羽強大得多,局勢越清晰,對我們越不利。
我們需要混亂,越亂的戰場越適合我們;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,貞侯是虞淵長城的靈魂人物,他如果有布局,我們應該幫他。他如果有危險,我們應該幫他。”
兩個“應該”,說服了所有人。
嬴武補充道:“他也一定能幫到我們。”
計昭南提槍在手:“既然大家都有決定,那就盡快。”
嬴武的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掠過,得到全部肯定的回應之后,便驟然折身。
六合之陣,天驕七人,同赴燕山關。
……
……
生機勃勃的原野,是修羅君王皇夜羽身死之地。
此前這里是什麼模樣,大概不會有誰記得。
這是已經分出勝負的戰場,萬物復蘇于腐肉。
在此舍命搏殺的眾人早已散去,唯留一座石拱橋,寂寞地架在原野,仿佛從來便修筑于此。
它的名字叫【灞橋】。
嬴武沒有帶走它,其他人也很有默契地沒有提及。
在某一個時刻,它忽然顯現虛形,化作掠影——虛影一閃即無蹤。
原野空空也。
無名的野花開遍。
生死是永恒的主題,每時每刻都在重演。
偉大的虞淵天路,是修羅斧鑿的新生。
在這條無法用距離來描述的偉大天路上,永遠有修羅族的戰士在跋涉。
他們腳下踩著的,或許正是祖輩的尸骨。他們的尸骨,或許也將鋪墊為后輩的階梯。
一尊絕巔強者的死去,對修羅族來說是難以承受的劇痛。
而短短數年之間,先死阿夜及,再死皇夜羽,這無異于是將修羅族本就艱難的命運,推向深淵更深處。
無底虞淵的下方,那“不可回歸之地”,一時也有嘆息響起。
但這聲嘆息才剛剛響起,便又下墜。
像是一個具體的存在,被另一個具體的存在砸了下去。
而后有一座古老石橋,橫跨虞淵。
這七十二孔的石拱橋,豎接時光,橫鎖長空,仿佛要作為一張石蓋,將這無底的虞淵蓋住!
然而虞淵天路上跋涉的茫茫多修羅戰士,卻彷如無覺,仍然往上走。
虞淵深處一種偉大的力量正在發生,不顯形跡,獨落石橋。時空在這一刻產生巨大的波瀾,仿佛怒潮要將石橋卷回深海——
這座形制古拙的石拱橋,卻也并不對抗,倏然縮小百倍,仿佛一個具體的人,就這樣跳進了虞淵。
“嗚呼!”
那聲哀嘆隨之一起墜落了。
===第五十二章 昊天高上末劫之盟===
深淵無盡,灞橋無盡地墜落。
時間在這里不存在意義,距離也不過是感受的尺度。
這是一場沒有終點的旅程。
可以是一瞬間,可以是一萬年。
可以是一丈遠,可以是千萬里。
這座古老的石橋,到底是在墜落,還是在飛升。虞淵的盡處到底是日落,還是天空——誰又能說得清呢?
總歸灞橋是躍下了虞淵,便姑且描述為“墜落”。
“偉大”是一種超乎界限的力量,它打破了現世的極限,也超越諸天萬界而存在。它不能夠被描述,也無法被觸及。
此刻的灞橋,深陷于偉大的力量里。
在這無止境的墜落中,響起了一個混亂至極的聲音。
它怪誕、邪異,仿佛億兆個聲音混雜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