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到“眼睛”,在偌大戰場的高處,有一只筋絡密布的外凸的猩紅肉眼,它足有百丈方圓,虛懸在極高的位置。體外漂浮著二十四條半透明的纖細肉須,漂流空氣,使它如在水中游。
此即修羅大軍在這場戰爭里的“瞭望塔”,是確保軍事視野的重要存在,名為“深淵之眸”。
但如此種種,顯然全都不能對姜望他們構成威脅。
人族天驕七人成陣,在修羅族的陣地上,劃過一條漫長的弧線。什麼戰修羅、意修羅、惡修羅,全都無用。除了修羅君王,沒有任何存在能夠攔得住這支隊伍。甚至是無法發現這支隊伍。
皇夜羽之死當然震動諸方,修羅大軍的統帥當然也會第一時間做出反應。但哪怕是軍令傳達的速度,都不可能趕得上這支隊伍疾馳的速度。
所以大軍圍堵的情況,也幾乎不可能發生——除非這支圍殺了皇夜羽的人族精英隊伍,會愚蠢到一頭扎進修羅族的口袋中。
此刻擺在修羅君王石驚弦面前的,就是這樣的難題。而留給他判斷的時間,幾乎并不存在。
他的已知信息,是皇夜羽在逐殺秦太子嬴武的過程里被反殺。
那麼嬴武必然已經證道,重玄遵、秦至臻,這幾個早先被宗湮追殺的人族天驕,也應當參與了圍獵。姜望、計昭南,這兩個沒有在戰場上出現、卻經常活躍在野地的人族洞真,應該也在局中。
從皇夜羽身死道消之地,至虞淵長城的關樓,這距離不算近,但在強者極速之下,也要不了多長時間。
雖然絕巔一念,萬里無遙,他可以在極短的時間里窮搜曠野,可那嬴武亦是絕巔。
從虎牢關出發,他很可能只有一次阻擊的機會,若是錯判嬴武等人的行進路線,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回歸長城。
他好不容易調整戰線,從虎牢關前脫身,長城前的漫長戰線,此刻對修羅族來說是十分緊繃的。
為了達成剿殺許妄的戰略目的,修羅族在燕山關投入了太多兵力,足足兩支修羅強軍、兩尊修羅君王在彼處。
是的,斬殺絕巔是戰略目的,而不是戰術目的。
一尊絕巔的隕落,完全可以用來描述一場戰爭的成敗。
甚至可以這麼說,在此刻還未結束的這場戰爭里,修羅族已經是失敗者。倘若不能殺一尊人族絕巔回來,他們將迎來更大的戰略失敗——修羅大軍徹底失去在現階段擊破長城的可能性,虞淵長城自此穩固,巍峨不可移!
本來是大好局勢——大秦太子好大喜功,深入修羅腹地,欲殺惡修羅宗湮,被宗湮逃脫,從而引起一系列連鎖反應。修羅族這邊果斷迎擊、抵住沖動的長城守軍,還趁機圍住方寸大亂的貞侯許妄。一邊是人族頂級名將的頭顱,一邊是秦國太子的首級,只待磨刀霍霍的修羅斬落。
這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夢幻開局!
但魚餌一霎變漁夫,皇夜羽反被狩獵,整個戰場局勢,就變得緊張起來。
嬴武沒能殺死宗湮,說明他距離衍道還有距離,當然現在看來,那是故意的誘導。這才讓本該是最萬無一失的戰線,成了修羅腹地的創傷。
修羅族必須挽回這一切。
燕山關前如此巨大的投入,的確將許妄陷圍,讓修羅族看到了斬殺這位人族名將的可能,但也制造了巨大的沉沒成本。
整條戰線一步都不能放松。
此次十君齊出,兵圍長城。但在皇夜羽死后,卻再也抽不出其他的修羅君王回身反剿了。唯有他石驚弦能夠出手,可也是以繃緊戰線為代價。
他若能成功將以嬴武為代表的這些人族天驕截殺,那還算是能夠彌補皇夜羽的死去。不枉冒險一場。
所以現在唯一的問題是——
嬴武他們會選擇哪條路線回歸?
石驚弦沒有時間斟酌,他在抽身的那個瞬間就要做出決斷。
一念之后,身形閃爍,便至武關。
虞淵武關是人族在此最古老的關城,經營最久、防御最強,對人族來說也最具安全感。相對也更容易成為回歸的選擇。
武關的人族主將,是那位大秦老將甘不病。
在過往的年月里,石驚弦與之有過交手,印象深刻。
率軍擋在武關外的修羅君王,是修羅名將邑礁。他的戰略目標,是不叫秦軍西進,不允許人族接應秦國太子,倒是不會對甘不病有什麼想法。兩邊也算棋逢對手,戰況很是膠著。
石驚弦一到武關,便知自己做錯了選擇。此地無人,他沒能精準截斷嬴武他們的歸途。
次選當然不是嬴武一行人有可能的第二條路線,為時晚矣!
石驚弦反手一張,握住一只雕刻遠古惡獸、名為“花壺”的大弓,于風云匯聚之中,拉開了弓弦——
嘣!
這是一聲震動新野大陸的驚響,俄而有三只羽箭,在視野不能及的遠處戰場凝現。分別是虎牢關外、嘉峪關外、燕山關外。
《異獸志》有云:遠古惡獸有名“花壺”者,是餐星之獸,飲月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