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是因為一直都在舍命而爭,永遠追求極限,陸霜河才能夠以南斗小世界的出身,一路走到今天。這是他的人生,也是他的道理。
朝聞道,貴如一。
誰又能改變陸霜河的想法呢?
就這樣沉默地走了一陣,那不斷迎面又被不斷剖開的鬼影,像極了光怪陸離的人生。還沒有真正看到阿鼻鬼窟,但它真像一座暴躁的火山,惡鬼之潮是它每一次噴發的巖漿。
“斗昭快追上來了,我已經混淆不了他的方向——要停下來等他嗎?”任秋離問。
陸霜河答非所問:“斗昭是個很不錯的試劍對象,同樣是絕頂的天驕,從他可以看姜望。”
他沒有停下腳步,因為斗昭自己會追上來,這人的性格實在很鮮明。他非常清楚,斗昭是要用他磨刀,砥礪更強。他不介意做一塊砸碎斗昭腦袋的磨刀石。
任秋離有些擔心地看了前方一眼,沒有說別的話。
斬殺斗昭這件事情,只在于決心,不在于能力。
因為同行的這兩位,都是當世真人絕頂。一個算力
斗昭或許也自稱
至少對任秋離來說,她現在更關注的,是陸霜河在阿鼻鬼窟的所求,以及阿鼻鬼窟里,那些她根本無法測度的危險。
隕仙林和禍水一樣,都是亙古如今的絕地。
仙人時代開啟于近古,也落幕在近古,但“仙”這個字,并非在近古才誕生。只能說在仙帝成道時,給予此字更多的意義。
隕仙林這個名字其實很好理解。
“仙”是山上的人。
而山上的人,在此都下山,都將隕落。
它是強者的絕地!
諸圣于此命化,仙宮于此墜落,就連遠祖兵武,也是死在隕仙林外。
若說兵墟的危險,是建立在遠祖兵武之死的基礎上,又有兵仙宮破碎的煞力,萬古累聚的兵孽。
那麼隕仙林的危險,在于它可以讓這一切發生。
二者在危險程度上根本不可同日而語,所以兵墟還能夠駐扎軍隊,四個固定的隕仙林入口都被強者注視,隕仙林中完全只能是自由冒險。
放眼天下絕地。
妖界有文明盆地,邊荒有生死線,迷界有浮島對海巢,虞淵打出了新野大陸、釘下武關投影、如今更有長城萬里。
禍水都有血河為界,有不斷外拓的、清澈的玉帶海,有蓮圣界,有永滌永清的治理計劃。
唯獨是隕仙林,隕仙林中一無所有,只有自古而今,不斷進去探索的人。
沒有任何存在,在其間留下過長久的刻痕。
別說改天換地、建陸建城了,這麼多個大時代過去,隕仙林里連一個固定的安全營地都沒有。
難道沒有強者試圖在這里做些什麼嗎?就如薛規之于虞淵?
當然是會有的,當然發生過。
但隕仙林的現狀,已然描述了一切。
鬼物橫行,仙宮隕落,諸圣命化!
即便當世真人,在此也當如履薄冰。
而在隕仙林迄今為止所有被人們探知的危險里,阿鼻鬼窟也是最危險的幾個地方之一。
陸霜河來這里,是為了尋找凰唯真的留痕。
因為傳說中凰唯真曾經得到了一部分馭獸仙宮的傳承。
而馭獸仙宮,最后就是碎在阿鼻鬼窟。
“你在想什麼?”陸霜河忽然問。
“我在想,也許我們在阿鼻鬼窟什麼也找不到。”任秋離盡量不鎖眉頭:“凰唯真從未承認他得到馭獸仙宮的傳承,而且隕仙林里,沒有誰的痕跡能長久存在。”
陸霜河始終平靜:“不管怎麼說,既然凰唯真去過阿鼻鬼窟,阿鼻鬼窟也確實危險,那麼它就有值得一探的價值。”
“很少看你這麼推崇一個人。”任秋離思忖著道:“最近外面都在傳,好像說凰唯真將要歸來,也不知是誰放的消息,難辨真假——九百多年過去了,這件事情真的可行嗎?”
“我對凰唯真不了解,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,他已經不在。”陸霜河平靜地道:“我只是越來越了解左囂,而左囂很欣賞凰唯真。”
今日的大楚淮國公,也是南域的傳奇。
左囂出身高貴,自小得勢。當年借官道得絕巔,但沒有選擇偉力自歸之路,而是刻意不傳政綱,主動下野、倒退修為,一路退到神臨,而后再修洞真,再證絕巔。
官道成為主流,是因為它能大大提高修行速度,讓修行者在很多關隘都更容易破境。
但官道成于國勢,也敗于國勢,自古而今,偉力自歸的絕巔都沒幾個。齊國這麼多年歷史,相位上只退下來一個晏平。
沾染官道之后再自修,更難于偉力自歸之路。因為這個選擇放棄了官道的便利,而戴上了官道的枷鎖。
即便如此,左囂還是成就。
他刻意選擇最艱難的道路,負重登山,只為走到最強。
他曾兩次卸下淮國公之爵。
一次是已經卸下了,傳給他的兒子左鴻。但是左鴻戰死,他只得再次承擔。
一次是上書準備卸下,傳給他的長孫左光烈,在此之前都開始移交兵權,但左光烈也戰死。
時間帶給這個男人最深的傷痛,但他永遠屹立在那里,永遠面對一切,讓大楚左氏的光榮永不褪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