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楚廷已經做出決策,負責越國事務的國臣已然有所應對。但出于對高政的警惕,諸葛義先還是做了這樣的選擇。
轟隆隆隆!
隱相峰上空,倏然炸起雷聲。那悶雷似從遠穹卷起,呼嘯萬里。聚攏在一起的三千越甲緘然如石塑,立陣待發。躺著的鐘離炎和站著的革蜚,也各自沉默等待。
大越王宮之中,星紀也捕獲靈光——
諸葛義先知道高政用生命掩蓋的真相是什麼了!
文景琇一直沒有說出來,但酆都那邊記得清清楚楚的情報里有一點——革蜚是從山海境歸來之后,才展現出遠勝于以往的天賦。
這個革蜚掩飾得很好,在性格、談吐、為人處事上,都盡量貼合原身,且試圖在天賦上展現出一種循序漸進的過程。
但酆都那邊所搜集的蛛絲馬跡,到今天可以全部聯系起來。諸葛義先完全可以確認,革蜚全方面拉開與白玉瑕的差距,是從山海境結束后開始。
那麼最重要的真相就出現了——
現在的革蜚不是革蜚,他的身體被山海怪物所侵奪,而他的存在,關系著凰唯真的歸來大計!
凰唯真是楚國歷史上極其特殊的存在。
他是沒落的世家后人,是從幾乎被革名貴流的窘境里走出來,不斷刷新著人們的認知,一飛沖天、笑傲天下。是令人根本生不起競爭念頭的絕世天驕。
當然他仍然要被視為世家出身,是名門典范。凰姓貴名現在是列在大楚世家譜系上的,僅在四大享國世家之下,與鐘離、項氏等齊名——盡管凰家并沒有其他人存世。
凰唯真身死,凰今默遠走。
凰唯真不僅自己強大,他對楚國的貢獻也是千古難有其二。正是他創造的演法閣,推動了楚國術法甲天下。他開創的很多術法,至今都是楚國天驕必修的課程。而他死后留下的山海境,也在漫長的時間里,不斷給予楚地天驕磨練和進益。
凰唯真活著的時候天下無雙,凰唯真死了仍然千古傳名。
他的傳說是不朽的,他在這個世界的印記不可磨滅。
而對于諸葛義先這樣的存在來說,他深刻地知道——凰唯真終將歸來。
因為一些或明或暗的原因,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,這個消息已經傳開,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,還會有更多人知道,直至天下皆知。
這不是預言,這是千百年來山海境不斷演化的現實,是諸如鳳凰九類般的山海傳說所作的宣告。
但沒有人知道,大楚三千年來最風流的凰唯真,將在何時、具體以何種方式歸來。
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存在能夠同時有益于所有人。
有人愛,就有人恨。
有人想要迎接他,當然也有人想要阻截他。想要迎接他的未必都是愛他,想要阻截他的也未必都仇恨他。
可是連凰唯真歸來的道路都無法確定,無論迎接還是阻截,都難免陷于空洞,成為妄想。
高政不愧是高政。
高政似乎找到了答案。
他把發了瘋的革蜚鎖在身邊,一鎖就是幾年。他庇護革蜚使其免受傷害,他藏住革蜚叫外人不知。
一直到死在錢塘江堤的那一天,都對此不發一聲。
因為他知道,革蜚體內住著來自山海境的怪物。因為他看到了凰唯真歸來的道路。他借此謀局。
在諸葛義先漫長的生命里,他看不透的事情并不多。凰唯真當年的死,就是其中一件。凰唯真的歸來,他也是后知后覺的一部分。
山海怪物竟然早就離開了山海境,來到人世間,已然幻想成真。凰唯真的手筆,當真神鬼不測!
可是……
諸葛義先現在不得不面對這個“可是”。
關系著凰唯真歸來大計的山海怪物,以革蜚的軀殼、越國天驕的身份,害死了大楚享國世家、伍氏安國公的嫡孫。
凰唯真的偉大無須再說,安國公府也不能僅僅視作一個顯赫世家。
在漫長的歲月里,四大享國世家與楚國早就是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。左、屈、斗、伍,再加上一個皇室的熊姓,彼此之間聯姻,幾千年未絕。
伍氏這樣的名門,與楚國的關系,是骨頭連著骨頭,筋絡連著筋絡。
革蜚殺了伍陵。
是凰唯真超脫的可能性,殺了安國公府的
繼承人!
這不是什麼可以忽略的矛盾。
當代安國公是一個風格明確的人,從來不愿意給對手機會。依他伍照昌的本心,當初伍陵身死,他走上隱相峰,就要把革蜚、高政全都一并殺死,根本不去費心猜他們心思的。
只是他懷著伍陵或許未死的期冀,也是為國而忍,不給天下非議的借口——后續若有伐滅越國社稷,必然是他來領軍。
討伐南斗殿,不過是一次預演。是楚天子讓他稍稍泄恨的選擇。
現在差不多已經能夠確定,就是革蜚害死的伍陵,伍照昌豈能容忍?可是任他強殺革蜚,又會影響凰唯真的歸來。
安國公對革蜚必然懷恨,恨之入骨,對侵占革蜚的山海怪物、對制造山海怪物的凰唯真,難道就沒有怨念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