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一萬步說,即便安國公為大局著想,不去殺死革蜚,強忍喪孫之痛,甚至公開表示,對凰唯真永不懷恨。
凰唯真能不能相信這個“永不懷恨”?
任何人一個人,當你害死別人的親孫子,你能不能相信那個人所說的‘他不怪你’?
就好比當初讓姜望和莊高羨握手言和,互致敬意,以后同舟共濟,他們敢不敢相信對方?
就算凰唯真強大無比,超越世俗,他自己可以不在意。他超脫之后不干涉現世,他是否要為他的女兒凰今默著想?他能不能替他的女兒,不在意這份有可能來自安國公府的敵意?
凰唯真和安國公府之間,永遠有一根名為“伍陵”的刺。
這也意味著凰唯真和楚國之間的裂隙,必然存在,不可避免,這將直接關系到楚國的國運!
這才是高政的遺計,無解的陽謀。
諸葛義先非常明白,革蜚害死伍陵這件事情,一定有高政的引導,但高政一定沒有任何痕跡留下來。
就算現在把革蜚抓起來,能夠無視他的元神強度、完整剝離他的記憶,也必然找不到高政的問題。
最后一定會發現,所謂的‘引導’,全是革蜚自己的想當然。
革蜚殺伍陵,必然出自革蜚自己的思考。
把這件事情明明白白地曬在陽光之下,越國從頭到尾都是那個受害者——他們的天驕進一趟山海境,就被山海怪物奪舍,誰能說這是越國的陰謀?
山海境是楚人的,山海怪物是楚人創造的,山海怪物害死的伍陵,也是楚國的國公嫡孫。越國只是有一名天驕被強行借殼了而已。
諸葛義先完全有理由相信,革蜚或許只是高政的餌,他進山海境的時候,身上或許有某些特殊,本就是為了吸引凰唯真的布置而入彼境。但同樣的,這種事情絕對找不到證據。
最最關鍵的是,高政已經死了!
這個世上唯一有可能站出來解開這個結的人,已經死在了錢塘江堤!
高政的死,填住了最后一個眼,成就這局無解的棋。
諸葛義先在心中長長地嘆息。
鐘離炎誤打誤撞打破了革蜚的隱藏,可也把這個無解的問題,放到了臺面上來。
楚國現在需要思考的,不是“革蜚怎麼辦”,而是要如何應對凰唯真的回歸。
是迎接,還是阻止?
“慢?”文景琇看著面前這尊黑色的威嚴星神,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袍袖:“大巫是什麼意思,朕好難懂。朕和安國公之間的誤會,不需要解釋嗎?”
“高政!高政!”星紀撫掌而贊:“好一個越國名相!千古功業第一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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===第2229章 炎夏六月九===
錢塘是越國境內第一大江,僅以名氣而論,直追楚國云夢澤。
若將煙波浩渺的云夢澤,比作遙而難及的神女。錢塘江就該是一位擊鼓而歌的昂藏大漢,每每于風云之中咆哮、呼喊。
或許越人那纖細底色里的茁壯靈魂,便從此來。
當年高政在隕仙之盟立約時,就曾謙說:“越國無所有,無非錢塘。”
雖是謙詞,也大約能見錢塘江在越國的地位。
所以執掌錢塘水師的大都督周思訓,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越國軍方第一人,官方排序更在越甲甲魁卞涼之上。
高政生前還專為錢塘江寫過曲子,其中最有名的莫過于《孤舟寄信》。暮鼓書院季貍這幾年編著的《曲樂千秋》,便收錄了此曲,評為“越曲第一”。
前些時間越廷為高政立墓,皇帝文景琇親自扶棺,文武百官,皆往吊唁。墓園之外,花圈成海……吊祭者至今不絕。
在高政下棺那一天,有三千多名文士,自發聚集到錢塘江,在江堤之上共奏此曲,一曲彈罷,悲號者眾。高政對錢塘江的感情,對越國這片土地的眷戀,跳躍在每一根琴弦上。
為越國貢獻了一生、也建立不朽功業的高政,最后死在錢塘江堤,魂隨潮去。人們或許也能從這里尋找安慰,說他死得其所。
很多事情對死者沒有意義,但卻是生者僅剩的安慰。
云來峰一戰已經過去很有一些日子了。
魂魄自五府海、蒙昧霧歸來的革蜚,與驕耀南境的武道真人鐘離炎,極其突然地展開了一場生死對決,也以一個令人驚掉下巴的結果,宣告了落幕。
這場本該震動南域、甚至驚聞天下的大戰,在楚越兩國不曾明言的默契下,并沒有傳揚太遠。
波瀾止于越國太廟,驚聞流動在楚國高層之間。
奄奄一息的鐘離炎被送回了楚國,而革蜚繼續留在越國——大概朝廷直到今天也不知該以什麼身份昭示他,便仍然讓他留在隱相峰。
只是他不必再裝傻了。
楚國好像已經做出了選擇。
沉默就是態度。
楚國顯然并不愿意成為凰唯真的阻道者。雖有一根名為伍陵的刺,深陷血肉,不能拔除,他們也選擇靜等時機,靜觀其變。
不得不說,泱泱大楚能夠忍得住高政這樣的撩撥,沒有立即興兵伐越——真要出兵掃平區區一個越國,還不能找出理由麼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