鐘離肇甲很有先見之明地端著自己的飯碗,面前還懸著一碟他最愛吃的無骨雪魚,任由遍地狼藉發生。
這狗崽子七歲就開始掀桌子了,怎麼打都不改,以至于現在他都還比較習慣。
獻谷之主一邊用筷子挑著魚肉,一邊漫不經心地道:“我記得你很想當的啊。太虛閣剛剛成立的時候,你非要說你最能代表楚國利益,還單方面宣布脫離獻谷——那時候你甚至還沒有洞真。”
“這是一回事嗎?”鐘離炎怒道:“那是我要爭回來,現在是讓我補上去。斗昭小兒連個南斗殿的陸霜河都打不過,有什麼資格讓我替補?”
鐘離肇甲用筷子敲了敲碗,慢悠悠道:“你連革蜚都打不過,有得補就不錯了。”
鐘離炎咬牙切齒,要罵點什麼,但確實輸得太慘罵不動,遂怒而出門。
輸給革蜚他肯定不服氣。
但后來知道革蜚背后是修煉了近千年的山海怪物,此賊出自幻想成真的山海境,是三千年來最風流的凰唯真的造物。
他雖然還是不那麼服,也算是勉強能夠接受。
無非歲月累積,不能算是英雄!說不定高政還給那廝灌了頂。等他鐘離大爺跟凰唯真一個年紀試試?區區革蜚算個屁,凰唯真他都敢砍。
“你又要去哪里?”鐘離肇甲追著他的背影問。
鐘離炎頭也不回:“找斗勉!”
“你找斗勉干什麼?”鐘離肇甲不解。
“教訓教訓他!”鐘離炎怒沖沖沖:“我好心帶他出使越國,給他表現機會。他竟敢丟我的臉!”
鐘離肇甲有心說一句,斗勉在越國的表現是不怎麼樣,但你自己被人摁在地上,也沒見得多有臉。
但也知這話一出,狗崽子又要造反。此刻正是吃飯時間,他也懶得親自打兒子。讓這個狗崽子被斗家教訓一頓也行,反正也不會打死。遂保持了沉默。
但鐘離炎又怒氣沖沖地走了回來。
“又怎麼了?”鐘離肇甲無奈地看著他。
鐘離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:“媽的,沒意思。”
是啊。
伍陵沒了,斗昭也沒了。
真他媽沒意思。
就算把斗勉打出花來,他那斗戰金身也不是那麼回事。
鐘離肇甲扒拉著皇田秘養的仙稻飯,粒粒如珍珠般往肚子里滾,不動聲色地道:“那我跟你說點有意思的?”
鐘離炎四仰八叉地靠坐著,把后腦勺擱在椅子上,就像擱在了狗頭鍘,等待鍘刀落下……顯出一種失去世俗欲望的姿態。
總也坐不住,仿佛精力無窮、總是斗天斗地的鐘離炎,人生第一次,在他一直想著取而代之的獻谷之主面前,表現出疲憊。
世上豈有不知疲憊者?他只是憋著一口氣,一定要堂堂正正掀翻斗昭,屢敗屢戰,牙碎了話都不軟。但現在……
蓄力已久的拳頭,好像只能打在虛空里。在往后的時光,他好像只能不斷地對著空氣揮拳。
鐘離肇甲看著自己的逆子,慢慢地道:“你若不想增補太虛閣員位,等到下次太虛會議,就是項北上去了,你信不信?”
……
……
“革蜚體內那只山海怪物,是燭九陰嗎?當時我就覺得,祂死的有點蹊蹺。”
左光殊近來很喜歡吃些市井小吃,對道軀沒有任何益處,就是純粹的人間煙火。這是他和屈舜華到處旅游所養出來的愛好。
現在他也是帶著姜望鉆小胡同,挨個體驗那些口碑極好的蒼蠅館子。就如眼下這碗牛雜面,牛筋軟爛,牛肚綿彈,牛腸入味。
小公爺邊吃邊說話,滿嘴流油。
“我哪兒知道?”姜望也呼嚕呼嚕,百忙中接了句:“這麼關鍵的事情,楚國沒誰去確認一下?”
“唉。”光殊微微嘆息:“爺爺說,在凰唯真歸來這件事里,朝廷不想做任何有可能引起凰唯真誤會的事情,不想對這個過程產生任何干擾。所以包括安國公在內,沒誰再去接觸革蜚。”
姜望愣了一下,楚國和凰唯真的關系,很微妙啊……
他一直覺得,凰唯真是楚國最大的一張牌,凰唯真歸來,是楚國上下一心,修路鋪橋,掃榻以待。
但楚國現在的這個態度,實在是不像跟凰唯真親密無間的樣子。
“凰唯真他……”
姜望還沒想好該怎麼問,但左光殊已經知道了他的問題。
大楚小公爺夾著一筷面,扭頭看向街道對面,眼神復雜:“凰唯真當年所做的,是和他一樣的事情。”
循著左光殊的目光往外,正好看到一個彎腰的青年,把肩上扛的一袋米,卸在了矮屋前。門口的老嫗連連鞠躬卻被扶住,坐在地上玩泥巴的孩子,得到了一柄木劍作為禮物。
耳中聽得到這樣的聲音——
“我們在梧桐巷辦了義學,孩子入學免費,還管兩頓飯……”
那青年正小聲地解說著,似有所覺,回過頭來,正與姜望的視線對上——
楚煜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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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31章 舊時百姓檐下燕(最后一天求月票)
這家“劉記牛雜面館”店面很小,生意又很好,屋子里坐不下,桌椅都擺到外面,占了小半街道。
姜望和左光殊就坐在屋外吃面,一人一個小馬扎,面碗放在凳子上,就這樣沒什麼形象的對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