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轉于上大夫張拯,張拯對越懷柔,陛下便屬意酆都尹顧蚩。但顧蚩陰算有余、謀局不足,不是高政的對手。要揭開謎底,只能是我去見越國主。”
在章華臺的核心之地,奔流不息的星河上空,一身黑甲的星紀在說話:“我看到的、聽到的、想到的,全都共享了。陛下有陛下的想法,我不置喙。但是否有一些關鍵性的情報,未向我開放?”
在浩蕩星河的中央,有個聲音這樣回應:“星神有星神的職份,你可以敕命天下神靈,是因為你的職份,因為章華臺,而不是因為你。不要有不該有的訴求。”
說話的是一棵高逾萬丈的大樹——準確地描述,是一顆有著人類五官的樹。樹皮如甲,根須如篩,枝葉搖動。
十二星神之初者,名為“星紀”。十二星神之末者,名為“析木”。
析木在傳說中是攔截天河的木柵,是浩蕩奔流前最后的屏障。星神【析木】的職份,也頗類于此。無論對內對外,祂總是最后一道關卡。
細看來,那奔涌的也并非是星光,而是糾葛成字符的繁雜信息流。
析木矗立在河流中段,所有的信息洪流,都從祂的根須枝葉間涌過,完成初篩。
作為星巫集大成的“作品”,祂對星紀說話并不客氣。
星紀好像也習慣了,只道:“你好像對我有些不滿?”
相較于星紀的高高在上,析木的聲音有一種厚重感:“顧蚩并非謀局不足,只是生性謹慎,重于保身。你對顧蚩的判斷是狹隘的,對高政的認知也并不準確。”
星紀并不動怒,只是抬手一指:“你可以質疑我,但是在越王宮的時候,我從那里借來了算力。”
祂所指向的位置,在這彷如星河的信息洪流的終點。是十二星神算力交匯的巍峨軀殼,如攔河之山,以“諸葛義先”為名,永遠地坐在那里。
視線是看不到那個位置的,但祂們都能感知到。
樹身的枝葉簌簌而動,仿佛情不自禁的冷笑。析木咧開了嘴:“算力并不能夠體現智慧,尤其你所得到的算材也未必為真。”
“算材的真假我還是能夠判斷的。”星紀只覺十分荒謬:“顧蚩難道敢騙我?文景琇難道能夠瞞得過我的眼睛?”
析木‘嗬嗬’了兩聲:“你一定要我說得那麼直白嗎?你還算聰明,所以能夠入局。你能夠判斷算材真假,所以你深信不疑。可你的算材都是別人幫你準備的,你的算果自然也在彀中。”
星紀冷笑:“我倒是想聽聽,你對高政的準確認知。”
析木用枝丫拍擊信息洪流:“高政死前死后的一系列布局,并不是為了掩蓋‘革蜚是凰唯真歸來的關鍵’這一真相,而是為了坐實這個所謂的真相。讓我們以為,革蜚是凰唯真歸來的關鍵。”
星紀仿佛聽到了一個巨大的笑話:“你的意思是說,革蜚不是凰唯真的歸來的關鍵?那你告訴我,什麼是關鍵?”
“你還是那麼固執。”析木說道:“凰唯真歸來的關鍵是什麼,誰也不知道。也許是革蜚,也許不是。但有一點顯而易見——高政希望我們那樣認為。”
“這也只是你的猜想。”星紀語氣冷漠:“你是諸葛義先,我也是諸葛義先。誰是對的,誰是錯的?”
兩尊星神對峙于星河,祂們無法說服彼此。
而繁雜的信息洪流,仍然一路奔向終點——名為“諸葛義先”的軀殼,在腹腔位置有一個巨大的空洞,星河最終便灌入這里,又自這具軀殼的脊后分流。
三十三個脊點,像是三十三個閘口,信息之河自此噴涌,奔向無盡虛空,去到它們該去的地方。
很難斷定他是一個人,還是一個造物,但在漫長的時光里,他確實是以“諸葛義先”為名而存在。
嘩~嘩~嘩,信息洪流浪逐浪。
在星河深處,有點點微光上浮。
大楚建國至今,共計三千七百五十九年,在每一個重大歷史節點,章華臺核心區域的這條“星河”,都有留影。
此刻遙遙呼應,穿越時空的屏障,完成一聲悠長的、嘆息般的回響。
在這個時候,那具名為“諸葛義先”的龐然軀殼,睜開了眼睛,像是兩團星云,閃耀在無垠宇宙。
“嘔——”
他驀地張開嘴,劇烈地嘔吐起來。
上一次借算力予星紀,使其代行諸葛義先之位,他便將嘔未嘔,這一次釋放太多,終是未能控制住。
他整個身體都低伏,整張臉皺成一團,痛苦地張著嘴,嘔出了無數光怪陸離的碎片,如瀑流倒掛,灌進星河。每一個碎片都在不斷地變幻著圖影,就像是走馬觀花的人生。
星紀和析木俱都沉默。
他所嘔吐的事物,名為“壽數”。
真君壽萬載,萬載其實并不長。
這尊獨坐星河盡處的軀殼,終于停止嘔吐,發出聲音:“也許你們都沒有錯,但你們被轉移了重心,忽略了真正重要的情報。因為它太容易得到,連販夫走卒都能知曉,所以不被你們重視嗎?”
他嘔吐的時候很痛苦,開口的時候卻很寧靜。仿佛夏夜星河,靜謐流動。
星紀和析木同時扭過頭來,看到在無盡星河之中,躍起兩個貴氣的字符,各自代表一系列的情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