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這樣說道:“治重疾用猛藥。倘若給老師更多時間、更多自由,倘若他當年沒有被迫下野,今天不必如此粗魯。這一切本該和風細雨的完成,但現在沒有時間,老師也不在了。”
“我這麼跟你說吧——”他看著革譽:“文師兄的手段確實粗糙了一些。換成老師來做,不至于這樣。”
“原來是這樣……”革譽點了點頭:“若是就這麼陰暗的殺人,也是高相遺計,我會覺得這一切沒有什麼希望。你這樣說,為父倒是放心了一點。”
“放心?”革蜚抬起眼睛,不太理解。
他越來越像一個人,越來越是一個人,可是他對人類,也有越來越多的不理解。
“來吧!”革譽仍然不給回答,因為他懷著恨,不肯教導自己的仇人。但他也沒有選擇對抗。他只是端正地坐在椅子上,張開手臂,平靜地說道:“革氏這顆長在帝國心臟的毒瘤,由高政的徒弟、我的兒子來親手拔除,是最合適的。”
革蜚……有些不知所措。
他是在山海境里,無數異獸的競爭中,一步步殺出來的。他最知道為了活下去應該怎麼做。
但高政那麼聰明的人,好像沒有想過求活。
眼前這個身體上的‘父親’,新政之前的攔路石,這個國家的爛瘡……竟然也從容赴死。
為什麼?
革蜚想這樣問,他也的確問出聲音來。
可革譽并不回答,只是閉上了眼睛。
——但愿這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本章5k,不算加更。
……
【感謝大盟“煩惱落盡紅塵遠離”打賞的新盟!】
【感謝大盟“恰恰好好好”打賞的兩個新白銀以及兩個普盟!大佬不說話也不加群,咔咔打賞……】
===第2234章 公義為誰執===
撫暨城的革氏老宅,點燃了這個夜晚。
古老名門的榮耀,是最熱烈的柴薪,令火焰更加張狂。
革蜚的動作很麻利,沒有讓自己的父親吃苦,也沒有讓這座大宅里的家人,感受到太多傷痛。
盡管他生性殘暴,很愿意享受獵物死亡前的痛苦。但他要做一個知禮的人,他不可以讓自己的親族太煎熬。
革蜚已經決意繼承老師的遺志,強大這個國家,這對他來說也是最好的選擇。作為高政明面上唯一的嫡傳,他天然可以繼承高政的一切,包括那巨大的名望。
他與越國已是一榮共榮。
殺人是最簡單的事情,復雜的反倒在殺人之后。
先前破關而出,擊敗楚國正使鐘離炎,那不是太輕松的戰斗。敗而不能殺,更是令他感到憋屈。事后文師兄還叫他在山上等一等,避避風頭——避風頭這件事情,他也是到現世之后才能理解。
山海境里沒有這種事。在那個弱肉強食的地方,你需要一直展現強大,稍稍表現出半點軟弱,就會被環伺的惡獸分而食之。
他這次下山,是要作為世家覺醒的代表,帶頭改革世家,擁抱新政。
上有朝堂中皇帝和相國的主導,中間有世家勛舊里他這個最古老名門出身的第一天驕作為表率,下有廣大平民的擁戴,歷史上有高政的遺志,外部有楚國的壓力,暗中還有一把瘋狂屠戮制造恐怖的刀……
如此多方齊下,越國的國政改革,沒有不通行的道理。
至于能否成功,是不是真的可以如龔知良在朝堂所描述的“天清地明、大昌萬年”,則還需要時間來驗證。
理論上他革蜚來做世家表率是沒有問題的。
但“表率”這兩個字,說易行難。
要受天下矚目,就要經得起天下審視。尤其是搭起這樣高的架子,要完美繼承高政的名望資產,贏得巨大人望,那麼一言一行,都得反復思量。
如何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刻,收攏舊貴族殘余,帶他們擁抱改革,這是一個復雜的問題。
當然在此之前,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做——
那個宣國的通緝犯,楚國暗中操縱的屠夫……此人的鮮血,將用來染紅他的決心,點綴他的威名,幫助他贏得舊貴殘余的支持。
那人叫什麼來著?
好像是……張介甫。
一個為報家仇,出賣一切,換來力量的人。
他想要的結果已經擁有了,余生都是在支付代價。
革蜚可以很輕松地終結此人的痛苦,收掉這筆“尾數”。
事情本來能夠更簡單,令越地權貴人人自危的“殘夜屠夫”,其行蹤在越國皇帝那里根本不是秘密。
但文師兄十分謹慎,他要讓張介甫至死都不知自己是被誰驅使,當然,張介甫或許也并不在乎。
所以其人的行蹤,革蜚還需要自己查,該有的逐殺過程,都應該有。沒關系,只要沒有其他人干擾,越國不過是另一片叢林,而他很擅長捕獵。
“失火啦!失火啦!革家失火!”
“革家高手如云,怎麼會壓不住火災?一定有問題!”
“快快快,報官!”
“革公子不是回來了嗎?到底出了什麼事情,連他也不能鎮壓?”
當革蜚把耳識放開,這座城市的吵嚷便蜂擁而來。
革氏在撫暨城還是很得民望的,革譽活著的時候沒少安撫,災年賑濟,豐年修路,至少在表面上做得讓人沒有太多閑話說,這座城市里的鄰居們,也在此時給予了表面的關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