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空定止在此刻!
而天空,出現了一座巨大的銅鑄的司南。
“地盤”方方正正,遠看又有許多線條,極似一個棋盤。盤面四周刻有二十四個方位,中心嵌著一個光滑的半圓,圓內有象征北斗七
星的標志。
一只銅制的長柄匙,停歇在這個半圓里,正緩慢地旋轉。
時空靜止,五行顛亂,鬼神不測。
撫暨城在這一刻,仿佛獨立在現世外。
而后仿佛有一支無形巨筆,搖動云海,在夜穹下一捺而過,帶走了因果。夜晚還是那個夜晚,月光還是那樣月光,撫暨城還是撫暨城……
但姜望的身形消失了!
像是一滴水,混同在水中,自此無影無蹤。
護國大陣乃國之重器,它在某種程度上,是國力抵達一定層次的標志。當初雄望西境的莊高羨,至死都沒等到他的護國大陣完成。昔日國衰軍弱的陽國,能有護國大陣,也只是輝煌祖輩留下的余蔭。
越國的護國大陣,乃是越太宗文衷當年不顧朝臣反對,掏空國庫建成,至今仍然庇護著這片土地。
一經開啟,每一息都在耗損海量元石。
在護國大陣的籠罩下,越國境內發生的一切,都在境內回漾,不會傳出波瀾。
撫暨城,動了。
普通百姓還跪伏著,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。那些膽大抬頭看著天空的,才會在某一個剎那,忽然發現姜閣老已經消失——在他們的視角里,那是突然在視野里被抹掉的一塊。絕大部分人只會覺得,是姜閣老自行離開了越國。
只有修為到了神臨境,才能隱約察覺剛才發生了什麼。
唯有當世真人,才有機會洞察真相!
而此刻現場唯一一位當世真人,越國的皇帝文景琇,他在王座之前垂下眼瞼,瞧著白玉瑕道,語帶疑惑:“怎麼回事?姜閣老去哪里了?”
白玉瑕沉默!
在革蜚逃走之后,文景琇虛影駕臨撫暨城,第一時間打開護國大陣,名為封鎖國境,擒拿革蜚。實為將他白玉瑕定在局中,叫人無法干擾。但其實還有第三層,便是為了此刻——為了姜望。
文景琇實在是沒有理由這般費盡機心的對付姜望。
所以白玉瑕終于知道,坐在這局棋盤上,繼高政之后的另一名棋手,究竟是誰!
當初在觀河臺上,那是道歷三九一九年,白玉京東家和掌柜的第一次見面。白玉瑕在那時候說——“感謝姜天驕認可我的實力。但我的自尊不允許我接受。”
今天他同樣的不愿意接受這一切。
但已經不允許他拒絕了。
“白愛卿?”文景琇再次發問。
白玉瑕抬眼看著這位君王,慢慢地說道:“你會后悔的。”
從這句話開始,他的言語已經不能再被人們聽到。
文景琇也便不再表演什麼茫然,只是平靜地與白玉瑕對視:“若早知高相會死,朕寧愿不開始這一切——后悔有用麼?”
“陛下,時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認,你是一位有手段有魄力的君王。”白玉瑕說道:“如果越國旁邊沒有臥虎,新政也的確叫人看得到希望。在國家的層面上,我認為你做得很好。但你現在做錯了選擇,你卻以為這并不致命。”
文景琇并不說話。
白玉瑕繼續道:“白平甫可以死,因為他對你愚忠。
白玉瑕可以死,因為他如此平庸。但姜望是什麼人?他不是你可以撬動的棋子。你把一頭神龍拉進你的小池塘,以為能夠將之馴養,事實上神龍騰淵之時,這座池塘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沒不過鞋底的小小水洼。一聲稍重的嘆息,就能將它壓垮。”
文景琇道:“愛卿說的是什麼棋子?朕怎麼愈發聽不懂?姜閣老到底去哪里了?”
“我良勸一句——如果陛下心里還掛念這個社稷,還記得高相的心血,現在后悔還來得及。”白玉瑕說道:“過往一切,我都算了,我可以承認那就是我的命。這次的事情,我也可以勸東家不計較。白玉京酒樓和越國,可以沒有任何牽扯。”
文景琇在王座上坐下來,表情平靜,一拂大袖:“白愛卿,你也累了,新政剛剛推行,還需要你多多出力——來啊,帶他下去休息,記住,不要叫人打擾。”
金軀玉髓還未完全恢復的白玉瑕,就這樣被帶下去了。他的掙扎毫無意義,聲音不被聽見。
錢塘樓船的虛影,再一次凝聚出來。
周思訓立在船頭,他想了想,還是出聲道:“陛下,姜閣員這件事情……”
文景琇豎掌攔住:“朕給過他機會。在任何時候只要他點一下頭,朕就會毫無保留地支持他,這道選擇題本就很簡單。但是白玉瑕鐵了心,姜望也鐵了心——朕也只好鐵了這條心。”
“周卿。”他仰頭看著渺遠的夜穹:“咱們沒有回頭路了。”
周思訓低下頭。
“革蜚呢?”文景琇又問。
“目前……還不知道。”國相龔知良的聲音通過護國大陣響起。
“不知道?”文景琇收回視線,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。
龔知良的聲音也帶著疑惑:“他好像……真的跑了。”
===第2237章 鏡湖司南===
“四時履兇,八方有司,今知南也。”
——《朝蒼梧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