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或許從一開始,在當年與長生君合作的時候,他就不曾信任過南斗殿。
任秋離用沉默來讓他放松警惕,給他溝通的時間。
姜望也樂見于文衷閱讀歷史。
畢竟無論文衷、高政還是任秋離,都是頂級真人,也許任秋離的正面搏殺能力稍弱一些——其人受限于缺憾未彌的本源。
單對單擊殺任秋離,他有七成把握。文衷和高政即便都能在大陣里體現真人境界的巔峰戰力,他也有自信面對其中一個。
三個頂級真人一起上,他也只能說拼命試試看——文衷這個死亡超過一千年的真人,雖是當時的頂級真人,未見得跟得上時代。其人和任秋離,或許可以成為這場戰斗的突破點,令他攫取生機。
但敢拼命是一回事,有所準備是一回事,能不能夠避免拼命,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越國亂局把他牽扯進來的這一步,是在高政死后才發生。或許高政和文衷并不同意這一步,那麼在他們擁有一定自由的情況下,此局也有可能并不危險。
不知過了多久,也仿佛只是一瞬。文衷大袖一張,抬手拱在身前,對高政行了一禮:“我為先君,不賢無威,空耗百年,不能立社稷。才叫后人困頓,屈身難展,我之過也!高相,這些年苦了你,請受我此拜!”
自他死后又千年,越國仍在困頓之中,并未如他所期待的,已有新篇。但他沒有怨怪后世,只怪自己活著的時候沒有做得更多。強者擔責,弱者推諉。
高政更是一揖及地,情狀甚懇:“太宗陛下建錢塘水師、立護國大陣,無不是千古之業,令國家受益至今。
您在您的位置上,已經做到極限,是后世國人不肖,不能使江山有進。您這一拜,我無顏承擔。越國上下,無人可以承擔!”
文衷死在道歷二五三一年,是道解而亡。
高政死在道歷三九二七年,是被三分香氣樓樓主羅剎明月凈親手斃殺。
他們的死法不同,但究其根源,都死于楚國手段。
這中間有一千三百九十六年的歷史,高政盡知,文衷盡得。
無論這當中有多少驚心動魄的過往,他們都必須看得到本質——這麼多年過去了,越國的局勢仍然沒有得到根本的改變。
越國于書山是籬墻,用則為屏,毀則復建,屋子的主人有時候會拿著棍棒出來趕走破壞籬墻的野獸,但絕不會對籬笆本身有多少心疼。
越國對楚國來說是一張屏風,可以讓楚人保持一定的風度和禮儀。一旦這張屏風試圖變成高墻、裝上倒刺,有產生威脅的可能,就會被楚國毫不留情地削掉。
“從我旁觀者的角度來看,兩位都在自己的位置上,做到了極致。我雖山上之人,不通國事,也對你們很是敬佩。”任秋離的聲音說道:“越國走到今天,是被楚國所壓迫,不是你們任何一個人的責任。”
“但卻有你一份責任。”高政驀然折身,時空長廊的墻壁這一剎變得透明,顯出房間里端坐靠椅的任秋離。
他在這座大陣里,也有一定的權柄!
也是,無論【鏡湖】還是越國護國大陣,那都是他研究了一輩子的東西。任秋離借此成陣,不可能只享受好處,不接受影響。
越國千古功業第一的名相,冷漠地看著天機真人:“你干涉了我的局,且行事極私。
落子只顧自己的目標,不管原局,甚至不在意棋盤完整——你和皇帝做了什麼交易?”
“她和七殺真人陸霜河將會加入越國,換來文景琇與她配合,陷我于此陣!”姜望一看高政不知情,當然積極地告知真相:“我與陸霜河有絕頂生死之約,高真人你是知道的。任秋離怕陸霜河死在我手,故而設局!”
越太宗一手扶著禮劍,臉上沒有什麼表情,只是也看向任秋離。
歲月長河仿佛靜止,整條時空走廊都好像在他的注視里下陷。
任秋離依舊端坐,只是攤了攤手:“姜真人沒有添油加醋,事實的確如此。但高真人,我只顧我自己的目標,不是很合理嗎?越國如何,你們的局勢如何,棋盤怎樣完整,都應該是你們越國人考量的事情。很明顯當代越國皇帝已經考量過了,做出了選擇——今天這樣的進程,是我們共同推動的,我并沒有強迫他。”
“高真人!”姜望又道:“當初到隱相峰拜訪你,我就已經說過,你的棋我看不懂,也不想看。身為太虛閣員,我的立場非常明確,不歸屬任何一方。我與淮國公府關系密切,可也從不干涉楚國國事。但是白玉瑕是我酒樓的掌柜,他被誆回越國,投于死地,我不能不護他周全。今日踏進此局,非我本意,受陷此陣,是我無辜!我對越國無惡意,越地卻陷我以荊棘。今天到了這個地步——”
他看了看高政,又看了看文衷:“兩位是越國歷史上最秀出的人杰。不妨劃下道來罷!今日逢于時光,是敵是友,兩位一言而決!”
以高政的智慧,聽到這里就已經完全知道,在他死后文景琇又做了哪些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