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張椅子是無數歷史的線頭,她本身即是“時空鏡河天機陣”的核心。
越國歷史的力量為她所借用,她也理所當然地持力于自身。
她借來了越國天子璽,是為了鎮壓文衷、高政這等絕頂人物有可能制造的意外。也要在“意外”發生之后,拔其力而自用。
文衷和高政不肯為她揮劍,那便碾魂碎魄,鑄此二者為劍。
她親持此鋒,在【鏡湖】之中把握假性衍道的力量,親斬姜望。
擺在姜望面前的路,只有兩條——要麼當場被她殺死,從此威脅不到陸霜河。要麼跳過積累,強行沖擊絕巔,這是唯一的生機所在,且還要看姜望能不能爭得到。
她雖然嘴里說,不要給姜望沖擊絕巔的機會。
但姜望今日若提前衍道以破殺局,她的目的也算達到。
于她自己當然是次選,被迫衍道的姜望一定會殺死她。可姜望提前衍道,陸霜河那一場洞真絕頂的約斗,也就無約自消。
陸霜河是信奉天道無情的人,他可以坐視年幼的易勝鋒與姜望爭生死,選擇帶走活下來的那一個,絕不因為兩個的天賦、心性或者別的什麼因素,做出偏向性的干涉。
他自己絕不會提前來扼殺姜望,但姜望若沒能走到約定的那個位置,那都是天理自然,姜望失約。
無論姜望是戰死還是提前衍道,既已失約此戰,陸霜河都可以放下執念,登臨絕巔了。
對任秋離來說……
那就夠了。
當初她陷落生死之間,斷絕未來,不再擁有價值,連她的師父都放棄她。只有一柄來自小世界的劍,從天而降。
那個人告訴她……“朝聞道”。
功名利祿,恩怨情仇,眼前的所有一切都不重要,唯“劍”是天理,唯“道”是永恒。
往后的人生變得很簡單。
那人唯道而已。
她唯那人而已。
時光荏苒至今,她有天下無雙的算力,又提前設局,借洞天之寶,用山河為陣,本應有十足的信心滅殺姜望于此。本不該有“姜望提前衍道斬破殺局,也算達到目的”的想法。
這實在是孱弱的念頭。
若叫陸霜河來評價,他一定只會默默地閉上眼睛。
她自己明白為什麼——斗昭把她的自信斬掉了。
她早就認識到缺憾難彌的本源,會讓她的道途怎樣艱難,師父當初放棄她,是確實看不到指望。可她也一直覺得,自己可以探索洞真的極限,而且已經在極限。世上還有比陸霜河更艱難的路嗎?她也可以走過來。
她認為她輸給余北斗的,只是自己早年不幸留下的缺瑕。
直到與斗昭生死逐殺,她才真正看清楚,那一點遺憾在真正的絕世天驕面前,是多麼的顯眼,多麼不可回避!
當她決意面對與斗昭同為太虛閣員,且戰績更耀眼的姜望時,她不得不掂量了又掂量。
她并非擔心自己的生死,她擔心的是自己幫不到陸霜河——哪怕陸霜河并不需要。
她非常清楚,這個世上除了她,沒人會幫陸霜河了。
姜望若死,天下悲切。陸霜河若死,只有歡呼!
她最初的算局,本是要用越國歷史長河里的精彩,補足自己早年的本源缺憾,借大陣成局,一舉踏足絕巔,從而輕易抹殺姜望。
這是最完美的結果,可是因為姜望這個名字,她沒有把握做到。
在隕仙林里顛沛流離的她,已經沒有算定所有的自信。又顧慮文衷和高政的不可控,才在斟酌再三后,改成現在這般計劃。
她已不敢奢望,退求其次,又頻加保障。這一局方方面面都考慮到,應該是萬無一失。
但她仍然沒想到,姜望選擇了第三條路——逃跑。
在一個根本沒有路的地方,在【鏡湖】所創造的這樣一個極其狹窄的空間里,姜望竟然也能找到逃生的可能性,躲進了時空鏡河天機陣所映照的越國歷史長河中。
家徒四壁,無門無窗,他上梁揭瓦而去!
這需要滿足至少三個條件。第一,姜望要對“時空鏡河天機陣”有足夠的了解;第二,他要對歷史長河有所洞察;第三,他需要足夠敏銳,抓住任秋離歸攏力量、放松大陣掌控的那一剎。
第一個條件得到了文衷和高政的幫助,第三個條件算是這等天驕的必備素質,第二個條件……姜望這等從未接觸星占,也未聽聞有卜算造詣的人,是如何在歷史長河中表現得游刃有余?
任秋離一時想不到答案。
但姜望所跳進的這段歷史長河,仍然是在“時空鏡河天機陣”控制的范圍里,他沒可能通過這段歷史長河,逃到別的地方去。
若要強行舉例,便是在這狹窄的空間里,有一個復雜曲折幽深的時間蜂巢,姜望近乎無限地收縮自己,跳進了這個蜂巢里,讓人一時捕捉不到。
任秋離無法摧毀這個時間蜂巢,因為越國的歷史是真實存在的,鏡映的歷史也依附在鏡湖中。若她強行抹掉這段鏡映的歷史,她短暫從這段歷史長河獲得的力量,也會隨之消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