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關于這個案件我不能對你透露太多,你先好好休息,等你出院了來我們這做一個正式的筆錄。」
躺在病床上,我靜靜地盯著天花板。
很快,穿著便服的年輕警察回到了病床前。
他的手上還提著果籃和牛奶。
「別緊張,我現在是以個人的身份來看望你。」
我笑了笑,接過了他手中的水果。
「你還有很多疑問沒有得到解答對嗎?問吧,我會告訴你的。」
這次,我沒再對自己的情緒做任何偽裝。
「你是故意接近鄰居的,對嗎?」
「對。」
「為什麼?為了復仇嗎?」
我咬了口蘋果,明明很甜,可到了嘴里卻充斥著苦澀的味道。
「聽我給你講個故事吧。」
9
我小時候住在石頭村旁邊的村子。
生父酗酒,家暴,愛出去打麻將。
贏了錢還好,可一旦輸錢,他就會往死里打我和生母。
七歲時,生母帶著妹妹跑了,留下我在家穩住生父。
那年,我被生父扭斷了左胳膊。
十歲時,生父欠債,打算把我賣給鄰村的老男人。
那個老男人是村里出了名的惡霸。
沒人敢把女兒嫁給他,于是他一直單身到了五十多歲。
而老男人的隔壁,住著養父母一家。
他們聽說這件事后,找到我生父,說服他將我賣給了養父母家。
養父母家有個大我五歲的哥哥。
我當時想,要是非要嫁,那我寧愿嫁給這個哥哥。
出乎意料的是,養父母把我接回家后,沒有讓我嫁人,也沒有打罵我。
他們將我當成親生女兒對待,供我吃穿,供我讀書。
那是我第一次吃飽飯。
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溫暖。
十二歲時,城里來了一群人,說是要收購村子,用來開發旅游度假區。
他們開出的價格十分低。
石頭村人丁稀薄,總共也就五戶人家。
大家也都不愿意離開村子。
那些人眼見收購不成,就趁著夜色放火,將村子燒了個干凈。
而我和哥哥因為當天下山去城里賣土貨,躲過一劫。
大火燒起來之后,我們才剛回到村口。
我們無數次往火海里沖,可沒用。
沖天的烈焰無情吞噬了石頭村的一切。
多處起火點加上深夜村民早早入睡,石頭村只留下了兩個幸存者。
第二天警方趕到的時候,我和哥哥見到了親人最后一面。
養父母的尸體抱在一起,被生生燒得焦黑。
查出兇手后,一切進行得很順利。
可就在我以為兇手能被繩之以法的時候,兇手卻被放了。
理由是他患有重度的精神分裂,還曾經住過幾年的精神病院。
于是他犯罪就可以不被追究責任。
沒有人在意,沒有人深究。
我和哥哥更沒有權力去調查病歷的真假。
說到這,我幾乎哽咽到說不出話來。
「石頭村順利成了旅游度假勝地,而那里的冤案隨著游客的到來,悄無聲息地消失。
「受害者噩夢連連,加害者卻安心地住著高檔小區,用沾滿鮮血的錢去做慈善?!
「最可笑的是,當兇手再次見到我,他卻完全不認識我了。」
我擦干眼淚,對著身旁的年輕警察道,「接下來的故事,是我自首的口供。」
與鄰居認識的半年后,我去他家做客。
那天,我引導著鄰居說出他曾經犯過的罪。
我以為這樣重大的事會很難套話。
可鄰居卻炫耀般說出了那段往事。
「他們啊,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!早把村子賣了不就得了,還省下我幾桶汽油。
「你都不知道,那晚他們叫得可慘了!可誰叫我家有本事,能給我偽造精神病史呢?!」
那晚,我差點忍不住殺了鄰居。
可他說,他的弟弟也參與其中。
于是之后的幾天,我故意在他面前提起那段往事。
「聽說最近醫院正進行清查,你說要是你的往事被查出來可怎麼辦?」
鄰居很清楚,沒有人舉報,是不會有人去查十幾年前的病歷的。
他聽出了我的話外音。
于是,鄰居對我起了殺心。
從那天停電,他想騙我出門,我便將計就計。
同時,我早就調查到林言和他是一伙的。
我更明白, 危急關頭,這樣自私的兩兄弟, 一定會反目。
他們都整了容換了身份,只要其中一人死了,另一個人就可以逃脫, 徹底帶著假身份生活一輩子。
年輕警察打斷了我。
「不對,他們明明可以聯手把你殺了, 然后把所有的事甩到他們雇來的人, 也就是那個提著錘子的人身上。」
我低垂著眼回答:「可那個人會把他們供出來, 到時候不還是死?」
年輕警察又思考了一會兒,繼續說:「那他們可以把你們都殺了,偽造成小區進了連環殺人狂, 將自己摘干凈不是嗎?」
我抬起眼睛, 定定地看著年輕警察。
「你說得對, 但如果那個提著錘子的兇手,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我呢?
「如果鄰居跑進家,是為了告訴弟弟,那個雇傭來的殺手是來殺他們的呢?」
年輕警察怔住了。
我看向站在病房外的哥哥。
「哥,一切都結束了。
」
我的哥哥, 就是那晚提著錘子的人。
「如果那年命案發生時,能有你這樣的人站出來,不斷質疑,不斷探尋,那兇手就會死在他們犯罪的那一年, 他們會得到應有懲罰。
」
我伸出手,朝著年輕警察笑道, 「抓我們吧,你該履行自己的職責了。」
年輕警察同樣伸出手,推開了我的手。
「你們并沒有觸犯任何法律, 既沒有殺人,也沒有做違法的事情。
「鄰居是死在他親弟弟林言手下。
「并且, 你的哥哥是收錢了, 卻是為了保護你, 而不是殺人。沒有主觀犯罪情節, 就在剛剛,他也把收受的錢物上交了。
「情節輕微且沒有造成嚴重后果,只會進行批評教育。
「所以,我不會抓你們任何人。」
番外 1
信號屏蔽器只是用來防止林言和鄰居中途聯系的。
并且不能屏蔽報警電話, 但林言從未想過報警,因為他怕事情敗露。
林言的墜樓不是意外。
他打不開 302 房門是因為我的哥哥守在門外。
而從我們住進酒店那天起, 哥哥就住進了我對面的 311。
而他之所以會失足墜樓, 是我在空調外機上潑了水。
番外 2
后來我們和年輕警察成了朋友。
一次飯局上, 我問他:「你說遲來的正義,還算正義嗎?」
「不, 遲來的正義只能算遲來的懲處, 是晚到的彌補。」
年輕警察認真地看著我, 堅定道,「只要我在崗位上一天,在我手里就不能有冤假錯案!」
一年后, 我和哥哥大學畢業。
同時,我們也親眼見證了林言被判處死刑。
給爸媽和遇害的石頭村民上墳時,我們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們。
陽光終于刺破了烏云。
我們的天終于亮了。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