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的學費、生活費,你的房子、車子,你的未來,都需要爺爺保障。
「我的職位、職稱,我的前途、名望,全靠你爺爺說話。
「沒有爺爺,咱倆什麼都不是,你明白嗎?
「這六年里,我從一個普通老師升到了副校長,你爺爺只要不死,校長的位置就是我的,你也會有個大好前程。
「我們都需要爺爺,爺爺不能死!
「哪怕爺爺死了,也必須給我活過來!」
一個教書育人的大學副校長,猙獰的五官貼著我的臉,已經喪心病狂了!
我望著爺爺的尸體,傷心地流下淚來。
我爸的臉色陰沉下來:「阿贊,開始吧。」
黑衣阿贊摸出了一把鋒利小刀,繞到我身后。
「放掉你一點血,不要亂掙扎,割壞了你自負。」他用生硬的漢語說道。
放了一小碗血,他又順便割了我一撮頭發,然后拿出一尊八腳四手雙面的詭邪佛像。
他把佛像和頭發全部浸泡進血碗,一起放在爺爺懷里。
一切就緒,黑衣阿贊盤膝閉目,念念有詞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野生道士還沒來,他明明說馬上到的。算命不靠譜,趕路也這麼不靠譜嗎?
爺爺躺得好好的,絲毫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。
其間死和尚皺著眉頭又放了我一次血,繼續閉目念經。
可爺爺還是躺得好好的。
我最近本就體虛多病,現在又失血過多,整個人昏昏欲睡,眼睛都快睜不開了。
「會不會是你的佛像有問題?」我爸的聲音很焦急。
「不可能。」黑衣阿贊沉聲道,「你在懷疑我師父的能力?」
「我不是這個意思,那問題究竟出在哪里?難道老頭子借陰壽的時辰錯過了?」
「也不是。」
「那到底是什麼原因?」
黑衣阿贊沉默片刻,有些于心不忍:「要說嗎?」
我爸很不耐煩:「快說!」
阿贊嘆了口氣:「她和你,沒有血緣關糸。」
我剎那人間清醒。
大學副校長李建國呆若木雞。
我也呆若木雞。
11
就在這時,門被撞開了!
老張率先沖了進來,身后跟著野生道士。
「好閨女,不,阿豆,沒事吧?」
老張看到我被綁起來,頓時氣不打一處來,一個耳光扇得我爸東搖西晃。
「他媽的,死教書假正經!老子忍你很久了!」
我爸捂著臉,呆呆地看著老張,徹底地傻掉了。他似乎還沒想明白我為什麼不是他親生的。
已經松綁的我也是傻杵在那里,我也想不明白我為什麼不是他親生的。
我媽從頭到尾也沒跟我提過這茬啊。
老張見我被嚇傻了,更加火冒三丈!
「氣死老子了,你平時不關心阿豆也就算了,居然還想害她!你個沒人性的牲口!」
憤怒的老張又開始揍李建國。
綠了的李建國終于有點緩過神來了,他發出一聲悲憤的怒吼,似乎完全忘記了爺爺和阿贊的存在。
兩個男人為了各自活著的尊嚴和一個死去的女人,瘋狂地扭打在一起,毫無體面可言。
野生道士和黑衣阿贊在客廳里斗法,各種符咒法術大顯神通。
都說這道士長了一張算不準的嘴,但我萬萬沒想到野生的斗法會這麼快準狠,把我家的家具、家電盡數地打個稀巴爛。
看起來很厲害的黑衣阿贊最后輸得很狼狽,嘰哩咕嚕地罵了幾句,從八樓直接跳了下去。
家里已經是雞飛狗跳一團糟。
我坐在爺爺床前,拿起他冰冷的手,貼著我溫暖的臉。
他活著的時候愛惜我, 過世這麼多年還在保護我。
現在,終于可以安息了。
可我卻突然萬分不舍。
12
李建國最終還是沒能當上校長。
倒不是因為我爺爺沒能活過來,而是他自己瘋了。
在一個冬天的凌晨, 他從一處爛尾的建筑工地跳樓自盡了。
李建國死后不久,我被老張拉去醫院做了親子鑒定。
相似度 99.99%, 親生的無疑。
我仔細地照了照鏡子, 發現眉宇之間真的和他很像, 之前都沒注意過。
瞞了那麼多年的老張很激動,決定讓我認祖歸宗,但是他老婆堅決不同意,因為他們還有一個兒子。
我當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,這是怕我分了她家的財產。
說實話,我根本不稀罕這些,我也婉拒了老張的好意。
安葬完爺爺后,我就找野生道士一起游歷天下去了。
我跟他學算命,算十次錯十次, 被人追得滿街亂竄。但這不重要, 我主要是對他的道術大感興趣。
后來我在茅山住過一段時間, 其間意外地遇到了老張老婆。
原來她是刻意地來找我的。
她說老張得了絕癥, 時日無多, 希望我回去見他最后一面。
我婉拒了。
最后她甚至下跪求我, 我都無動于衷。
她臨走前罵我沒有良心, 狼心狗肺的冷血動物。
我不是心硬,也不是絕情,因為野生道士不久前告訴過我一件事。
生意越做越大的老張,在海外的一場拍賣會上, 拍到了那尊消失在我家的八腳四手雙面佛。
我不傻。
果然,沒過多久,準備后事的老張成了醫學界的一大奇跡。
死而復生, 容光煥發。
而他的兒子卻一夜白頭,垂垂老矣, 提早退休了。
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, 那是他們張家的事, 我不會摻和。
再說我自己的家事,都還沒做完。
當年的黑衣阿贊沒死,事隔多年, 他又接了老張的活兒。
他注定有命掙錢,沒命花。
在國境邊上,他被野生道士攔下了。
黑衣阿贊的修為精進不少,依然被野生的窮追猛砍。
在一個漆黑夜晚,阿贊的人頭出現在了市郊陵園的一處墓碑前。
墓主是個五歲的小女孩。
她叫阿果。
13
爺爺被利用的執念, 是他放不下的阿果和阿豆。
阿豆的執念,是想和阿果一起,永遠陪著爺爺。
我把爺爺葬在了阿果右邊,左邊空著, 將來留給我自己。
我時常會去探望他們, 陪他們說說話,嘮嘮嗑。
或者,干脆靠在我的空白墓碑上, 靜下來,聽聽風的聲音。
爺爺,走好。
再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