爺爺又被扭送到派出所了。
這次是因為他咬了年輕姑娘的脖子。
我把爺爺從派出所領回來時,那姑娘的男朋友幾乎要上來給爺爺一拳。
我羞愧地低下頭。
爺爺卻像個懵懂的小孩。
還在說:「王二娃,王二娃。讓爺爺再咬她一口吧,不然,不然她就活不了啦!」
1
接到派出所的電話之后。
大伯二伯都不愿意露臉。
小姑也推脫說:「我是嫁出去的女兒了,不該管家里的事。」
最后還是我去辦的手續,民警才讓我把爺爺領走。
走到大門當口,正遇上那姑娘和男朋友守著。
她雙手叉腰,一看見我們就罵:「老流氓,你還好意思回家呢?」
她的男朋友上前一步,捏了捏拳頭,也威脅道:「雜碎,敢騷擾我女朋友?別讓我看見你,否則見一次打一次。」
我瞥了一眼這位大哥兩臂勃發的肌肉,當場滑跪:
「對不住,大哥大姐們,實在對不住!」
「我爺爺他不是什麼老色魔,他就是精神有點不太正常。我給你們賠點錢,你們大人有大量,原諒我爺爺這一回。」
說完,我一把拽住爺爺的手,悄聲示意:
「爺爺你也趕緊道歉!」
爺爺卻像個懵懂的小孩。
一邊扭著身體掙扎一邊犟嘴:「王二娃,王二娃。讓爺爺再咬她一口吧,不然,不然她就活不了啦!」
爺爺不說還好,這話一出口,我們兩個一人臉上挨了一拳。
值班的民警都沒想到我們前腳剛踏出去,后腳就又回來了。
只不過這次要接受批評教育的是那位大哥。
2
我們雙方就在調解桌上鼻子不是鼻子,眼睛不是眼睛地干坐著。
民警嘆了一口氣,對那大哥說:「你看看你,和一個老頭較什麼勁。你剛才要是下手重了一些,現在該跪著求他別死了。」
那大哥顯然是不服氣,他漲紅著臉說:
「這老頭剛剛還敢繼續侮辱我女朋友,我不打死他,我還是個男人?」
爺爺這時候居然偷偷瞅了那姑娘一眼。
她當下一拍桌子:「你瞅啥?」
爺爺嘟囔了一聲:「棺房懸梁,三吊人亡。還差一口,我還得再咬一口才行。」
對面兩個人的年輕耳朵確實好使,這都聽清楚了。
那大哥馬上太陽穴鼓起,要不是民警眼疾手快給他摁住了,我明年這時候怕是真要給爺爺上墳。
想到這里心中還挺難過。
幸好爺爺再怎麼精神失常,終究不是傻子,當下一溜煙藏到我身后。
……
爺爺!我可是你親孫子啊!
偏偏那大哥不依不饒:「真當我們好欺負是吧?你敢護著那老東西就給我出來,好好吃我兩拳!」
我扯起僵硬的嘴角,露出求生欲極強的微笑:
「大哥!大哥!你讓我叫爺爺都成!饒了我們吧,別跟精神病人計較啊!」
民警也跟著幫腔說:
「是啊是啊,退一步海闊天空嘛!這個老頭我們都認識的。他就是腦子有點毛病,之前經常因為搶別人的鞋子、摔別人的花盆被扭送來派出所。」
「他大孫子這不是最近忙沒看住嘛,我幫你們多批評教育兩句好不好?」
民警好說歹說,我又死死捂住爺爺準備狡辯的嘴,總算把這兩尊大神的怒氣安撫住了。
3
托爺爺的福,我們最終是披星戴月地回到鋪子里的。
爺爺低著頭:「王二娃,王二娃,你別生氣。
爺爺錯了。」
呵,他還知道認錯?
我可不是白給他當了二十幾年的孫子,這會兒認錯,下回我還得去派出所撈他。
但是我一回頭,看見他小孩一般委屈的神情,終究還是不忍心責怪。
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爸媽。
幾個叔伯兄弟踢皮球把我踢到爺爺手上,我們是相依為命的。
爺爺在我的記憶里一直是個有些神秘的老頭。
除了在鋪子里經營喪葬用品外,爺爺也能看看風水。
尤其好在四下無人的時候,把我招過去,悄悄指點。
可惜我在這種事情上真沒啥天賦,他的衣缽注定要砸在我手里。
爺爺有些失望,但是很快又釋懷:「幸好你不像你爸。」
我還沒品味明白這句話,爺爺就精神失常了。
是前幾年說去見什麼高人,回來的時候就變成現在這樣。
他倒也不是認不出人,或者會大小便失禁,但是心智完全退化成小孩的水平,做事直來直去,不計任何后果。
這些年我是追著給爺爺擦屁股的。
沒想到事情一件連著一件。
回到家沒幾天,鋪子的大門被敲響了。
推門一看,大伯二伯小姑全在。
他們像泥鰍一樣看見門縫就鉆進來,自顧自找地方坐下。
我心中咯噔一聲,感覺風雨欲來。
果然,大伯率先開口:
「王二娃,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,覺得爸爸再這麼病下去,鋪子是打理不了了。不如把它和爸爸藏的那些古董一并賣掉,讓爸爸來城里養老吧。」
呵呵,說得我都快信了。
爺爺身體好的時候,他們天天往爺爺跟前湊,實則是為了啃爺爺的養老錢。
而爺爺瘋瘋癲癲的這幾年,他們又不聞不問,有多遠躲多遠。
難得上個門,居然直接沖著分割爺爺的不動產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