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道為什麼,她覺得今天的何暢好像有點不一樣。
她的想法很快就被驗證了。
「你父親也是這樣對你的嗎?」他問。
黃燦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「你說什麼?」
「你父親對你不好,是嗎?」何暢以為她沒有聽懂,又重復了一遍。
「你媽的,你敢偷聽我打電話?」黃燦燦下意識去摸口袋里的彈簧刀。
「你為什麼不對你父親生氣?」何暢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,「我還以為你會想報復他的。」
「我什麼時候說我會放過他了?」
「但其實你做不到。你沒法在武力上報復他,因為他比你更加高大強壯;也沒法在精神上報復他,因為他不在乎你。」
「閉嘴!」
何暢看了眼指在臉上的彈簧刀,安靜了。
「誰說他不在乎我?要不是那個老不死使勁求我,我會愿意見他?」黃燦燦喊得很大聲。
「我升學考可是比你低兩百多分啊何暢,你猜我怎麼進的這個學校?嗯?
「看見了嗎?這個手機?你有嗎?你買得起嗎?」說著說著,她的信心似乎回來了一些,「說話啊,怎麼不說話了?」
何暢看她一眼:「你猜,他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。」
黃燦燦愣了。
何暢走過去撿起書包,「我猜他不記得。」
17
「這就是你躲了一周的原因?」聽到這里,有警察忍不住插嘴,「你知不知道為了你,我們浪費了多少警力?」
黃燦燦沒說話。
但我明白,她可能是真的真的很想知道答案。因為那天是她的 14 歲生日。
她想知道自己失蹤后,爸爸會不會后悔沒來接她,會不會后悔沒有好好聽她講完那通電話。
這是每個小孩都幻想過的復仇。
人在長大的過程中會漸漸丟失對親情的執著,已經是大人的警察無法理解她。
就像沒人知道,黃燦燦買下巫毒娃娃,最后一刻又放棄了詛咒。
「然后呢?」楊風制止了插話的警察,示意她繼續說。
「何暢說他老家有間房子,躲在那里絕對不會被找到。」
于是黃燦燦便和他躲開監控,翻墻出了學校。之后他們換乘了好幾輛公車,來到十五公里以外的荷花村,一躲就是八天。
大家面面相覷,我也有點糊涂了。
所以,黃燦燦沒有死,更沒有失蹤。她是被何暢藏起來了。
那何秀云的供詞又怎麼解釋?她為什麼認定黃燦燦已經死了?難道何暢騙了她?
我的心中不由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答案。
何暢明明沒殺人,卻騙母親說自己殺了人。
因為是謊話,何秀云問不出一點殺人細節,只知道地點在學校后山。
為幫兒子脫罪,她這才開始了自己的計劃。
孫茜是黃燦燦失蹤的知情人,何秀云自然要先解決她。
她殺掉孫茜,將現場布置成強奸殺人,以迷惑警方視線。同時繼續在后山尋找尸體——這就是為什麼她的鞋子上總有泥巴。
緊接著,她開始布局吉祥堂,保證自己能在恰當的時候進入警方視野。今天何秀云突然翻臉也是激我和她劃清界限。她最需要的就是我的指認。
她也許對自己的計劃很有信心。
既然她翻遍后山都沒找到尸體,警察找起來估計也不容易。天氣馬上要轉暖了,等黃燦燦被人找到,身上的證據早就爛得差不多了。
但她沒想到,不,是我們都沒想到,黃燦燦竟然起死回生了。
房間里安靜了一會兒,直到有人敲門打破僵局。
「楊隊,」一個警員探頭進來,「何秀云要招供,她承認孫茜是她殺的了。」
「不用理她,」楊風擰著眉:「我不是跟你說過——」
「等一下,楊隊,這次是真的!」警員有些著急,他三兩步撥開人群,將手里的文件塞給楊風,「DNA 報告已經出來了。」
我站在楊風邊上,只看到一行小字——匹配程度 100%,確定系本人 DNA。
18
3 月 19 日凌晨,何秀云作為殺人案的兇手,被正式逮捕。
之后發生的事,我就不清楚了。
洗清嫌疑的我被楊風丟出了審訊室。他叫我好好洗個澡,別想這麼多有的沒的。
他能給何秀云定罪,想必是人證物證俱全。我相信以楊風的能力不會冤枉好人,也相信何秀云是真的殺人了。
但我總覺得心里悶得慌。
次年一月,此案在海江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,一審判決結果為死刑。被告人放棄上訴。
2019 年 4 月 1 日,也就是明天,何秀云將被執行死刑。
晚上下班后,楊風約我吃飯,同行的還有那個小警察,他叫王陽,也算是我半個熟人了。
我們挑了個路邊的小飯館,上來就先要了一打啤酒。
「你小子,拿了我的煙還用假消息害我。」我給他一拳。
王陽撓頭:「對不住了哥,我也是聽別人說的。」
王陽告訴我,當初何秀云招供的時候,把所有罪責都攬到了自己身上。她說知道兒子受欺負,一時頭腦發熱才對孫茜下了死手。除了交代犯罪事實,何秀云還留下這樣一句話。
「一塊手表確定時間,兩塊手表叫人糊涂。
」
「什麼意思?」我一愣。
「嘶——好像是個心理學上的定律,叫什麼來著……」
「薩蓋定律。」楊風嘆了口氣,「或者叫矛盾選擇定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