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意是,當一個人擁有兩塊或以上的手表,混亂的表盤反而讓他無法確定準確的時間。簡單來說就是兩個聲音打架了。」
「對,就是這個!」王陽連連點頭,「這不就是在說她兒子嗎?」
何秀云的案子雖然早就塵埃落定了。但在警察中間卻一直流傳著另一個版本的真相。
那就是何暢借刀殺人。
坊間一直有傳聞。這對領養母子之間的關系并不好。
何暢的父親叫何建國,是何秀云的小學同學,平時靠在鎮上打零工養活自己。結婚后,何秀云被查出無法生育,夫妻倆便收養了何暢。何秀云工作很忙,常常備課到很晚。在五歲之前,何暢都是由他父親一手帶大的。
不過平靜的生活很快被打破了。
兩人似乎在某天晚上爆發了激烈的爭吵。次日,扯了離婚證的男主人登上火車離開家鄉,再也沒有回來。在這之后,本就不好的母子關系更是雪上加霜。
王陽撞撞我的胳膊:「你別不信,兒子被欺負這麼久當媽的都不知道,關系能好到哪去?說不定何暢心里早就恨死他媽了——」
「是嗎……」我心不在焉地低頭喝酒。
楊風看了我一眼:「你今天去監獄了?」
「嗯。」
本來刑前會見是近親特有的權利,但何秀云提前向法院申請,要求見我。
她在玻璃那頭說了很多。最后她告訴我,她的一些個人物品在收監時被沒收了,等執行完死刑就會成遺物。
「知道了。」我點點頭。
「你是我見過最純粹的人,和別人都不一樣。」
沒想到這輩子第一次聽到這種話,是從何秀云的嘴里。
她繼續道:「大部分人都會瞻前顧后,你不一樣,你的眼里只有錢。」
他媽的。何秀云說話一直有種難聽但正確的美感。
她又問:「你給自己算過壽命沒有?」
「至少能活個兩百歲吧。」我蹺起二郎腿,「怎麼?想借我的壽?」
「我就知道你命硬,」她的目光如炬,「好兄弟,你給我兒子養老送終吧。」
19
「什麼意思?」楊風二人停了筷子,視線一下子集中在我臉上。
「她讓我做何暢的監護人。」
楊風一眨不眨地盯著我:「你沒答應吧?」
「我答應了。」
「你怎麼了,非哥?你被下蠱了?中邪了?你想什麼呢?」王陽坐不住了。
他們不知道,何秀云已經立了遺囑。只要我答應,就把名下的所有房產過戶給我。
這要是還拒絕,我就不是我了。
我噸噸噸地喝酒:「何暢怎麼了?他殺人了嗎?」
「你少給我裝傻。」
楊風按住我手里的酒瓶。
「我們當時找黃燦燦都找瘋了,何暢有什麼理由隱瞞線索?是,人是何秀云殺的沒錯,但你怎麼知道何暢沒有參與?」
「就是,說不定就是他唆使他媽殺的人!」王陽也連聲附和。
我盯著二人一張一合的嘴巴,在酒精的作用下,腦子開始變得暈暈乎乎的。
「楊風你不是實證派嗎?怎麼也開始臆測了?還整出借刀殺人這種老套劇情……」
我大著舌頭反駁。
「就算何秀云是刀,何暢也握不住,更不要說指揮她去殺孫茜了……如果我是何秀云,說不定我第一個殺的就是麻花辮,畢竟她才是黃燦燦失蹤的直接目擊證人……」
「無所謂,她殺誰都不要緊,」楊風搖搖頭,「也許何暢想要的,是這把刀的命。
」
20
我最終還是沒聽楊風的勸告,他拍著我的肩,聲嘶力竭地罵了我一宿。
何秀云死后,我去認領她的遺物,居然真是兩塊手表。
準確地說,是一塊懷表,一塊手表。手表是她平時常帶的。懷表的樣式很舊,指針已經不走了,蓋子上貼著何秀云與何建國的結婚照。
我把它們和房本一起收進了盒子里。
何秀云死后的第一個暑假,何暢不負眾望考上了縣里最好的寄宿高中。只是他再也不開口講話了。
從何秀云被捕的那天起,他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啞巴。
陳年年和吳招娣倒是常來我的店里。我為客人精心準備的果盤有八成進了她們的肚子。
八月的最后一天是個分別的日子。
一大早,何暢收拾好東西去了高中報到。
他不讓我送,我只好給客運司機塞了點錢:「師傅,那個是我弟弟,不會說話,智力也有點問題,麻煩您照顧著點。」
司機拿了錢,轉頭就和售票員罵我:「這可是萬全二中包的專車,那人居然說車里有個弱智,不知道還以為他罵我呢。」
掏了錢還得挨罵,這簡直是我的人生寫照。
我從客運站出來,往吉祥堂走。
八月的太陽依舊毒辣,曬在身上重得要死。遠遠地,我看見兩個圓腦袋在店門口探頭探腦。
一個麻花辮,一個單馬尾。
「何非哥——快來開門——」陳年年用手環成喇叭喊我。
以前都叫我何大師,現在這麼多瓜果下肚,稱呼反倒降級了。
「快開學了,要不買個學業轉運符吧。」我掏出鑰匙開門。
「噫,才不要,你不是說那些都是義烏批發來的嗎?」
陳年年做了個鬼臉,鉆進店里。她的辮子依舊漂亮,像一對垂在肩后的小翅膀。
「自己知道就好,別給我亂說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