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舅爺點點頭,跟表叔拿上家伙,就跟著朱老六出了門。
我舅奶把門閂好,又從柴房里找了幾根粗壯的木桿子頂在門上。
我趴在窗戶上沖她說:「舅奶,快進屋吧,天黑了。」
舅奶說:「咱家的門太舊了,不頂嚴實點我不放心。」
正說著,舅奶又去拿了幾個盆,把里面盛滿水放在了院子中央。如果夜里蠟人來了,不小心踢到水盆,會發出動靜。
準備完這些,院子里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。
我又喊:「舅奶,你趕緊進屋吧。」
舅奶沒說話,我看到她站直了身子背對著我,盯著院門的方向。
我以為她沒聽見,又提高了嗓門喊:「舅奶,趕緊進屋吧。」
這時,舅奶猛地回頭,沖我說:「別出聲,外面有動靜。」
舅奶剛說完,我就聽到一陣沉重的呼吸聲。
院門被「砰砰砰」地敲響了。
「老嬸子,俺老喜叔在家嗎?」
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進來。
我看到漆黑的夜色里,舅奶的身體猛地一顫,她小聲嘀咕了一句:「是張保全。」
那個蠟人竟然來敲門了。
舅奶趕緊給我使了個眼色,讓我別應聲。
蠟人又開始敲門。
「老嬸子,我知道你在家呢。
「開門吧,我找老喜叔有事。」
門外的張保全連著叫了三次門。
村里流傳著一句話:鬼叫三次門,不應要死人。
我舅奶摸了豎在墻角的木棍子,顫抖著應了聲。
「保全啊,這麼晚了,你找你老喜叔有啥事啊?」
張保全的聲音很沙啞,隔著門都能感覺到一股寒意。
「老喜叔把我的臉給燒了,他們都笑話我呢,我來找老喜叔要張臉。」
舅奶退回了屋里,我趕緊抱住她的胳膊,我倆一身的冷汗。
我的腦海里,浮現出一個沒有臉的蠟人張保全,趴在門后面,用一種不為人知的方式跟我們說話。
這個時辰,村里一半的男人都去芹嬸家抓蠟人了,隔壁幾個鄰居家也都是女人和小孩,我倆喊救命也沒用。
舅奶深吸了一口氣,說:「保全啊,你老喜叔不在家,聽老嬸子一句話,這村里容不下你,安心上路吧。」
張保全沉默了,半晌沒說話。
空氣異常地安靜,我在心里不住地祈求我舅爺他們趕緊回來。
張保全又說話了,語氣里帶著哀求。
「老嬸子,沒尋到臉,俺不能走啊。你就行行好開開門,讓俺自己找找吧。」
我已經嚇得不敢吱聲,近乎要跪倒在地上。
但舅奶卻依然直直地站著,一只手拿著木棍,一只手把我護在身后。
我們都知道給他開門的后果。
「保全,俺們這沒有你的臉,你再不走,俺可要燒黑紙了!」
舅奶的聲音十分堅決,整個人也不再顫抖。
燒黑紙,是村里流傳下來的一種驅邪鎮鬼的方法,把寫著惡鬼名字的紙泡進黑血中,倒上黃酒引燃,據說鬼怪都怕。
張保全一聽,猛地推了一下大門,發出很大的碰撞聲。
「舅奶,他要進來!」我害怕地瞪大了眼睛。
舅奶說:「他不敢。」
連著推了幾下門,張保全恨恨地說:「行,老嬸子。你們不肯把臉給我,我現在就去找你兒子,讓他把臉給我。」
這句話讓我舅奶慌了神,木頭棍子一下掉在了地上。
她邁步就要往門口去,被我一把拉住。
「舅奶,不能聽他的話,不能開門。」
舅奶顫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,說:「小偉,你舅爺屋里有一把龍頭刀,就在柜子里,你去拿來。
」
我點點頭,趕忙跑去我舅爺屋里,打開柜子找了起來。
可翻找了半天,也沒有找到我舅奶說的那把龍頭刀。
這時,我聽到了院門被打開的聲音。
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,趕緊往院子里跑去。
院子里空蕩蕩的,大門已經敞開,我舅奶和張保全都不見了蹤影。
05
張保全就這麼把我舅奶帶走了。
我連忙拿出手電,奔著芹嬸家飛奔而去。
我舅爺他們蹲在芹嬸家的堂屋里打盹,看到我來了,嚇了一大跳。
「小偉,大半夜的你咋跑來了!你舅奶呢?」
我看著眾人,好歹把一口氣喘了上來,哇的一聲哭了出來。
「張保全來咱家敲門了,把俺舅奶帶走了。」
我舅爺眼睛一下瞪得老大,一屁股蹲到了地上,表叔趕緊扶住他。
舅爺雙眼空洞,嘟囔著說:「不可能啊,咱跟他非親非故的,蠟人咋會跑咱家去?」
朱老六趕緊去院子里解開狗鏈子,沖幾個小子說:「你們幾個把老喜哥和小偉送回家,剩下的人跟我去找人!」
幾個小子連忙把板車拉了過來,又拴了驢,送我跟舅爺往回走。
舅爺一路沒說話,他仿佛一下老了好幾歲,雙眼更加地渾濁。
到了家,舅爺怎麼也不肯休息,坐在院子里一邊抽煙一邊等信。
我也搬了凳子,陪著他等。
快到天亮時,巷子里傳來了一陣嘈雜聲。
朱老六推門沖了進來,滿臉驚慌地說:「老喜哥,俺們找著老嫂子了。」
我還沒反應過來,舅爺就騰地站了起來,幾步邁出了門。
幾秒后,我聽到了他撕心裂肺的哀號。
朱老六拉住我的肩膀就要帶我進屋。
我掙扎著不走,對他說:「六叔,我要看我舅奶。」
朱老六沒理會我,手上更加使勁了,我整個人被他扛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