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
我低下頭，看到萊萊乖巧地望著我，我笑著撫摸了下她的臉。

「好。」

我正抬起手，卻發現夜晚，并沒有結束。

上一秒我在做什麼？

這一秒，我正要拿起萊萊的鉛筆盒。萊萊慌慌張張伸出小手來牽我的衣角。

「爸爸，爸爸？」

我用力晃了晃腦袋。

「沒事。」

我想尖叫，想暴起反抗，想把腦子里的東西趕出去。

tm 的，憑什麼，憑什麼要來折磨我和我的家人？

我看到女兒五官變得空洞，像是名畫《吶喊》中的人，頭部歪曲成奇怪的樣子，模糊與清晰里扭曲成魚類圓形瞳孔的木然。

接著又以一種詭異的角度盯著我發笑，那笑點燃了我迷亂的思緒，劈里啪啦像煙花炸個不停。

她的笑容變成折斷的翅膀，糊在我的臉上，把鮮血蠶食殆盡，讓我想作嘔。

因為我想起來了。

我昨晚，拂去了佛龕上的香灰。

我沒有遵守《守則》！

時間和空間……都不對勁了。

我想知道，當我吃下香灰之后，所謂的「通鬼神」，究竟是我死去的孩子，還是別的什麼臟東西？

「萊萊！我們走！」我拉起萊萊的手，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站在收音機前。

像是給我的警告，那個守則背后的臟東西露出了自己藏匿的爪牙，愈發地肆無忌憚。

我嘗試走出門，卻面對陌生的街道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，分明這應該是我的家，應該有我熟悉的街道，熟悉的鄰居街坊，一切都一反常態，我只能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。

像是一種變相的囚禁。

我試圖打過電話，但永遠只有嘟嘟的忙音傳來。

我試圖在陽臺下掛上求救標志，希望路過的人可以看見。

「阿故，」妻子告訴我，「陽臺上的衣服已經干了，我收走了哦。」

沒有人來找我。

就連鄰居也沒有。

守則背后的那雙大手好像貪婪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，但并不打算干預我，似乎在嘲諷著我的不自量力。

那我就在這里待到死，看它能把我怎麼樣？

但我知道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。

我發現自己逐漸變得麻木，不想說話，也不想走出家門。我知道這不對，但我很難集中注意力去想守則和我妻子的事。

「我要出門。」我說。

望著窗外的夜色，現在是 19 點 05。

守則要求我在午夜十二點回家，我有不到五個小時的時間。

如果能出去，一切都還有轉機。

我強裝鎮定，拿起公文包和車鑰匙。

妻子愣了一瞬，露出標志性的笑容，然后站起身，匆忙走進房間翻出件雨衣，把傘遞過來，一邊看我穿鞋一邊叮囑。

「你去接萊萊的時候把街拐角包子鋪的包子買一些回來當宵夜。還有啊，你開車的時候要注意安全，千萬別……」

今天是萊萊去上興趣班的日子，這樣顯得我出門的理由正當了許多。

我心里還裝著別的事，一時也沒有認真聽她在講什麼，只是胡亂應付了幾聲，推門走入連綿的雨幕中。

卻沒有注意到她殷紅的唇勾勒出一個弧度，輕聲呢喃了一句：「記得回家。」

我只想知道，如果和這個所謂的守則對抗，會有什麼效果。

所以與其在家里混吃等死，還不如拼一把。

后來的我要是能穿越回來，一定會給現在的我一個狠狠的耳光。

因為之后我就會知道，違反規則會多麼痛苦。

按著熟悉的道路驅車到了補習班，萊萊打著一把紅色的雨傘站在雨中等我。

雨并不小，襯得她在雨里十分無助。

「傻孩子，怎麼不在里面躲雨？」

她笑著搖了搖頭，開門鉆進車里：「我很喜歡下雨。」

我打了方向盤，朝著另一個方向駛去。

萊萊望著車窗外如瀉的雨，又撐著臉轉頭看向車內后視鏡里我的倒影，輕聲說：「還不回家嗎？爸爸。」

「不回家嗎？」她又大聲了些。

我感到口干舌燥，心底的異樣感讓我呼吸困難，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卻沒說出口。

小孩子總是這樣鍥而不舍，不管什麼情況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。

「爸爸不回家，是不要我和媽媽了嗎？」

「萊萊乖，爸爸是要帶你和媽媽一起出去。咱們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。」我哄她。

「可是我要吃包子！」她開始尖叫起來，抬起手放在車門邊摩擦，發出巨大的噪音。

「刺啦」聲成了她尖叫聲的伴奏曲。

我已經無法冷靜了。看著她聲嘶力竭的反應，我不禁想，真的只有崔瑛瑛變得奇怪了嗎？

我不知自己駛向何方，到處都是陌生的街道，模糊得沒有邊界可循，導航也突然沒了信號，我煩躁地砸了方向盤。

街道燈火通明，但卻找不到一輛行駛中的車、甚至一個路人都沒有。

「下車。」我說。

女兒看到我凝重的神色，嚇得止住了哭泣，只余下一兩聲抽噎。

我只能埋著頭和她往前走，卻在深夜的街道找不到一個行人。

我們越走越快，越走越快。

快到萊萊小跑起來都無法跟上我的步伐，于是我轉身把她抱起來。

呼，吸，呼，吸。總會有路的，我寬慰自己。

再往前走，我和萊萊慢慢停下了腳步。

這里是……熟悉的小區街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