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又轉身去拿了一個刨好的木球,用顏料仔細地描繪著。
不消多時,畫出了兩只栩栩如生的眼睛。
他將眼睛裝進我娘的眼窩,反復調整了很久,最后用漿糊粘好。
我娘的腦袋就是像個玩具一樣被他捧在手里仔細端詳著。
他的神情非常滿意,隨后又小心翼翼地打開娘的嘴,將那些修補好的牙一顆一顆用釘子釘了進去。
這時,外面傳來一聲雞啼。
老木匠趕緊起身,取了那晾干的人皮給我娘穿在了身上。
我湊上去瞧了一眼,那人皮滿是補丁,穿在我娘身上,極為不合身。
老木匠卻是對他費盡心血的「作品」十分欣賞,連連點頭。
「木匠爺爺,我娘為啥不動彈啊?」
「莫著急,莫著急。」
老木匠摸了摸我的腦袋,伸了個懶腰開始念叨起來。
「不需吃,不需喝,能跑能跳能唱歌。」
他開始念叨起了奇怪的兒歌。
連著念叨了一炷香,我娘突然睜開了眼睛。
老木匠真的把我娘給修好了!
4
我娘臉上掛著古怪的笑容,嘴角的弧度把臉皮扯得有些緊繃。
漿糊從她的眼眶里溢出來,衣服上還沾著已經風干的血跡。
我將娘領回了家。
我爹被嚇了個半死,一把薅住我來到院子里。
「這賤女人怎麼活過來的?」
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,我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。
「我娘福大命大。」
啪!
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我臉上。
「兔崽子敢耍老子,你等著,我非得把你手指頭剁下來下酒不可!」
說罷,他氣呼呼地出了門。
在我爹的眼里,抬到亂葬崗的女人,即使活過來,也是讓狐仙皮子上了身,帶回來是要倒大霉的。
可娘不是狐貍也不是仙,是老木匠花了好大功夫才修好的。
這件事情,誰也不會知道。
娘回到家后,依舊是每天打水做飯。
可我慢慢發現了古怪,她似乎聽不見任何聲音,也不會說話了。
娘如果不會說話,每天晚上還怎麼給我講故事。
我又領著娘去找老木匠。
老木匠說,我娘耳朵和喉嚨都壞掉了,如果要修,得拆掉換新的。
我又塞給了他五個銅板,他把錢塞進口袋,帶著娘的腦袋和脖子去了后屋。
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夾雜著肌肉撕裂的聲音響起,
過了約莫半個時辰,他才將腦袋拿出來。
「耳朵和喉嚨修好了。」
我娘能聽到了,也能說話了。
新的耳朵看起來有些大,脖子上縫合的痕跡也很明顯,需要用許多胭脂才能蓋住。
可我一點也不在乎,娘終于可以給我講故事,教我識字了。
雖然她只能發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音節。
可是漸漸地我又發現了新的毛病。
我娘從來不吃飯,也從來不喊餓。
飯菜做好后,她只看著我和我爹在吃,自己只顧扯著嘴笑。
人不吃飯怎麼能行?
我又把這件事告訴了老木匠。
老木匠用刀子打開我娘的肚子,發現里面損壞得很厲害,全是窟窿。他找出了針線和繩結,把破損處一一修補起來。
隨著身體的補丁越來越多,娘的身體越來越不穩固。
我時常能聽到她的身體不時發出的「咯吱」聲,我爹也時常在飯菜中夾出碎牙齒和釘子。
爹嫌娘晦氣,不準她進屋,一到晚上就把她鎖進柴房。
我半夜偷偷跑出來看,發現娘直直地站在墻角,依舊保持著笑容。
我猛然發覺,她一點都不像我娘,她只是一個沒有意識的假人。
5
又是一個深夜,我領著娘再次來到了老木匠的門前。
「木匠爺爺,這不是我娘。」
「孩子,這就是你娘啊。」
「可我娘不是個木頭啊,她的手也不是冰涼的。」
面對我的質問,老木匠不急不躁地捋著胡子。
「孩子,你摸摸你娘的心。」
我點點頭,把手放在了我娘的心口上。
沒有心跳。
我娘根本沒活過來,她還是一個死人。
意識到這一點,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。
老木匠摸了摸我的頭,嘆了口氣:
「無心不成活,雖然你娘能行動自如,卻不識七情六欲,只是一副軀殼罷了。」
我更加難過了,用牙咬著嘴唇。
「那,如何才能讓我娘的心活過來?」
老木匠收回了笑意,空洞的眼窩直直沖著我的臉。
「孩子,你可愿把你的心肝挖出來給你娘?」
我渾身猛地一顫,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。
老木匠自顧自地笑了。
「回家吧,回家吧。早日讓她入土為安。」
我領著娘渾渾噩噩地回到家里。
月光下,娘的皮膚已經生出了淡淡的尸斑,身上也有了若有若無的尸臭味。
她還是扯著臉笑著,仿佛根本沒有怪罪我。
啪嗒。
我看到她的假眼珠掉了下來,摔在了地上。
我連忙將她拖進柴房,又去拿了漿糊給她重新粘好。
可如果沒有心,她又能堅持幾天呢?
第二天晌午,一陣哀樂聲在村里響了起來。
我爹最愛看熱鬧,我跟在他后面,原來是村口李大家的小媳婦兒上吊了,正在出殯。
「瞧見沒,李大又逼死一個。」
「哼!你知道什麼呀,這個小狐貍精天天在外面勾搭男人,死有余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