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邊哭邊說:
「娘以后再也不吃人肉了,晚上娘就去柴房睡,你可千萬別再拿走我的眼睛啊。」
我假意答應,可一到晚上,我還是會趁她熟睡時取下她的眼睛。
「娘,天亮了我就把眼睛還給你。」
9
我緩緩睜開眼,溫暖的陽光已經灑在了身上。
我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,卻又想不起夢的內容。
爹從堂屋邁步出來,伸手拍在我腦袋上。
「兔崽子,愣著干啥,還不去幫我劈柴!」
他罵了一聲,卻是滿臉的疼愛。
我回過頭去,桌上是豐盛的飯菜。
我娘從廚房里探出頭。
「劈啥柴啊,還不趕緊吃飯!」
我們三人圍桌而坐,爹狼吞虎咽地扒著飯,娘眼中滿是愛意地看著他,我愣愣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,腦子里一片空白。
吃過飯,娘帶著我出門趕集。
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十分喧鬧,我看不清他們的臉,他們是如此熟悉,又如此陌生。
娘買了我最愛吃的糖葫蘆,一顆顆晶瑩剔透,我卻越看越像眼睛。
我抬頭看著娘的眼睛,黑幽幽的,有些不真實。
路過一條小巷,我停住腳步。
一個腦袋從巷子里探出來。
那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,長長的胡須在風中隨意亂舞,更讓我吃驚的是,他臉上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眼眶。
「把眼睛還給我吧。」
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。
我嚇得大喊一聲,驚得路人紛紛側目。
我娘趕緊摟住我。
「笙子,你咋啦?」
我顫顫巍巍地指了指巷子的深處。
「娘,有個老頭要我的眼睛。」
我娘往巷子里瞅了瞅,噗嗤一聲笑了。
「傻孩子,別胡說八道,哪有人啊?」
10
我跟著娘一直往集市走去,看到街口圍了一堆人,好像很熱鬧。
我松開了娘的手,徑直跑進了人堆。
一個頭戴斗笠的男人正在往攤子上擺放著一顆顆圓溜溜的東西。
竟然是人的眼珠!
我驚得向后一倒,那人抬起頭,臉上是兩個血窟窿。
「孩子,你買不買眼珠啊?」
我嚇得扒開人群就往外面跑,所過之處,看到的竟然都是沒有眼睛的人。
「娘!娘!」
我聲嘶力竭地呼喊著,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。
娘蹲下身子,把我扶了起來。
她的眼睛水靈靈的,像池塘里的春水。
「娘,他們沒有眼睛!」我指著那些人哭了起來。
娘沒有說話,只是淡淡地笑了。
我突然感覺臉上有些黏糊糊的。
伸手一摸,摸到了兩個血窟窿。
我的臉上,竟然也沒有眼睛!
我蹲在地上大哭了起來。
娘把我摟在懷里,小聲地安慰我。
我抬起頭,摸索著她的臉,說了一句:
「娘,把你的眼睛給我好不好?」
娘全身突然顫抖了一下,伸手就要推開我。
但她還是慢了一步,我一把將她的左眼摘了下來。
娘大叫著甩開了我,一邊后退一邊啜泣著。
「笙子,你不要娘了嗎?」
我沒有說話,像安撫孩子那樣摸著她的額頭。
然后伸手摘下了她的右眼。
右眼被摘下的瞬間,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變成了虛幻的假象,朝著四面八方紛紛退去。
11
我猛地睜開眼睛,驚醒了過來。
屋里黑漆漆的,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,手中緊緊攥著的東西,傳來冰涼的觸感。
那是兩顆晶瑩剔透的眼珠。
原來是一場夢。
院子里靜悄悄的,我躡手躡腳地來到柴房外, 趴在門上往里看。
娘雙眼空洞地站在柴堆旁,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到來,迷茫地問著:
「笙子,天亮了嗎?」
我剛要回答,猛地把頭轉向身后,看到爹正蹲在那棵老槐樹下面,雙眼死死地盯著我手中的眼珠。
「笙子,你大半夜的在這干啥呢?來,跟爹說說。」
他站直了身體,不停地沖我招手,朝著我走了過來。
我拔腿就往門口跑,可脖子已經被他掐住。
我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
「她根本不是人對不對!你們合起來害我!以為我不知道對不對!」
爹的雙眼漲得通紅,我的脖子下一秒仿佛就要斷裂。
「救命啊!救命啊!」
我嘶啞著嗓子呼喊著。
「砰!」
「砰!」
柴房的門被猛烈地敲擊著,是娘聽到了我的喊叫。
那把大鎖讓他無能為力。
我爹瞪了一眼柴房,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許多。
「說!她到底是啥!說啊!」
我已經無法呼吸,可腦中的意識依然在替我回答著:
「她是……我娘……」
大門被猛地踹開,拿著棍棒的村民們沖了進來。
12
我在黑暗中昏迷了許久。
直到身體傳來一陣劇痛,才讓我驚慌醒來。
我正躺在村口的戲臺上,身穿黃袍的道士站在我身前,手執桃木劍怒發沖冠。
無數的火把將夜晚照成了白晝。
娘垂著頭跪在道士腳下,村民們遠遠看著她,眼中滿是恐懼。
「今日小桑村遭此妖孽作亂,實乃蒼生之禍,本道爺就要替天行道,斬了這畜生!」
村民之中有人在叫好,我看到我爹躲在角落里,眼中全是狠辣。
「斬妖!斬妖!」
娘的一只耳朵早已不知去向,臉上的皮肉也像破掉的衣服。
她只是不停地念叨著:
「笙子,笙子,天亮了嗎?」
導師一口黃酒噴在桃木劍上,桃木劍無火自燃。
「住手!」
我挪動著滿是傷痕的身軀,擋在了娘的身前。